“打点江南兵,把炮都用上了。”
宿松墨烟铺外,道路上挤满了行进的人群和车架,远处隐约传来两声炮响,引起周围厮养一阵骚动,管队们叫骂着,让厮养继续前进。
扫地王张一川背负着手站在驿路上,周围是手下几个哨的将官,其中一个仔细听了片刻道,“老爷,这炮有点怪,一会在前面一会在后面。”
“驴球子的是怪,一边打炮两头响。”
张一川挥挥手,让周围人别说话,果然又有一声炮响,确实是从西面来的,西面是他们来的方向,刚刚经过不久,估计厮养的队尾都还没过完那二郎镇,不知为何会放炮张一川偏头道,“莫不是谁在放炮仗?”
那第二哨的将官皱眉想了想,“又不过年的,谁在放炮仗?”
扫地王停顿片刻道,“想不出来就派人去看,把上一哨归拢,派五个老管队去方才那镇上看看。”
上一哨就是他的老营,也是保命的依仗,此时就跟在身边,要集结也是最快的,将官还未离开,就有数骑急奔而来,领头的是一名老营的掌盘子,身后的骑手一脸焦急,马身上跑出了汗,那将官一看是从西面来的,便知道那镇上果真有情况,当即停下等待消息。
带路的掌盘子大声道,“这两个西营刘文秀派来的管队,说有官兵打到了方才那镇上,从宿松县城那边来的,请老爷回兵救援。”
“宿松县城不是早被老爷我扫了个干净,怎地窜出来的官兵。”
扫地王摸摸下巴,崇祯八年初时,他就轻松攻克了没有城墙的宿松县城,各处打扫得干干净净,还顺路击败了从安庆来援的潘可大。
他看向后面刘文秀的马兵,“老爷来问你,宿松的官兵从哪里来的?”
那马兵满头的汗水,“刘老爷说是安庆守备营,没说从何处来的。”
扫地王听到安庆守备营几个字皱皱眉头,但也没有惊慌,“让人家打到跟前了才来求救,你们的哨马怎地在打探?”
那传信的马兵回答不上来,刘文秀当时第一批就派遣的他,什么也没细说,只叫他赶紧通知八老爷,可能是安庆守备营,甚至连坐船来的也没说及。
现在扫地王问起来,他只以为是自家的哨马大意。
“那守备营来了多少兵马,怎地有炮响?”
那马兵又呆呆的,他出来的时候也经过镇上,但急着传令,根本都没看到官兵。
扫地王一把抽出马鞭,朝着那马兵劈头就是一下,“入你妈的毛,啥都不知道救的个驴球子!”
那马兵赶紧用手挡住,袖子顿时被打得裂开,手臂上皮开肉绽,连忙勒马退开几步,口中连声惨叫。
“小人还要给八老爷传信。”
这里全是扫地王的手下,那马兵不敢争执,赶紧拉马就跑,就当白挨了一鞭。
扫地王狠狠瞪着那马兵,待他跑远之后才转向几个将官,“老八打的是何道理,到底是打哪边的官兵,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就该在方才那镇的南边围剿江南兵?”
这一句连问几个问题,几个将官自然答不出来,老营的将官是个干练的三十左右老贼,他看看周围道,“老爷,路怕是没走错,刘文秀派人领的,这路咱们前年走过,不是驿路没这般的路面,就是往太湖去的。
八老爷说是咱们一起去前边围攻官兵,眼下后边镇上反倒有官兵来,咱们现下得先弄明白,到底是咱们围攻官兵,还是官兵在围攻咱们。”
“前后都有官兵,又不知来的有多少,他刘文秀一句话倒是容易,总不好这般就打过去……”扫地王神色变幻,迟疑片刻之后目光落在驿路上,眼神不停转动,这次合营规模庞大,是八大王挑的头,各家的厮养和家眷人数太多,不可能都到酆家铺那附近,刘文秀为了安排营地,也是费了一番苦心。
曹操的规模最大,又是先来的便安排在隘口,占了那处平坦地方,墨烟铺已有闯塌天的营地,刘文秀便安排扫地王去车马河,距离墨烟铺还有几里路。
此处距离酆家铺只有十几里,扫地王打算明日一早带领精锐去参与围攻,因为有西营和闯塌天在前,今日行军完全没有戒备,队伍拉得很长,作战的马兵处于分散行军状态,聚拢十分费时,又耽搁行军,让他颇为为难。
“那镇上的桥咱老子走过,往来黄梅只有这一道桥,官兵打此处地方,难道这宿松是个圈套?”
老营将官靠近道,“老爷担心的是,你看这前后都有官兵,刘文秀既然求救,来的必定不少,堵住就不美了,咱们好歹要有个预备。”
扫地王抬头看了看,流寇的行军队列庞大又杂乱,马兵都有各自的厮养,行军时厮养随自家管队老爷行走,为马兵提供马匹保养、煮饭、砍柴、扎营等后勤支持,行军状态下队列杂乱,没有任何战斗力,所以极度重视前后的哨骑侦查,以便获得及时的战场情报,好聚拢马兵交战。
随着流寇战法成熟,这样蓦然被官兵出现在几里之外的情况已极为少见,因为此次是前来合营,前后都是流
寇自家营头,扫地王自然就没有放出哨马,只是派出少许马兵跟西营联络,谁知能从后面冒出一支官兵来。
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让大家都有些措手不及。
“把步卒都汇集起来,老营和各哨的,掌盘子管队都把常坐的马骑上,调到一起好干仗,备用的马让自家婆姨骑着跟在身边,管家把厮养看管好了。”
几个哨的将官立刻各自去传令,收拢各部的马兵和步卒,形成可以作战的力量,而这往往费时不短。
扫地王回头对自己的老营掌哨道,“把兵马收拢咯,等老八定下章程,但也不要干等着,咱们走遍天下,靠的是个小心,自己得有底,没探明白的不要蒙头去打。
派一队可靠的老管队去那镇上,看看到底多少官兵,再派几个人去前面老八那里,看看围攻的是何情形,到底都有谁家官兵来了。”
众手下纷纷离开,片刻后最近的老营开始吹起螺号,红衣的老营马兵从前后同时向宝纛旗下汇聚,此时西面又一声炮响远远传来。
……二郎镇外震耳的炮声仍在回响,一枚炮弹刚刚打向步卒的集结地,小娃子抬头往那边看去,只见人群中飞起两截长矛,步卒阵内一片惊叫随即溃散,步卒丢下兵器朝着镇内落荒而逃。
小娃子张口结舌,没想到步卒败得这么快,他们几乎刚刚才到达战场,在开始炮击之后,周围的厮养精神崩溃,惊叫声充斥荒野,步卒本就仓促组织,根本没有形成阵型,尚在人心惶惶之际,这两轮炮击之下,阵型顿时溃散,约束阵型的马兵砍杀十余人,仍无法阻挡逃窜,随即放弃了努力,有马兵随着步卒一起逃走。
回头往南边看了一眼,官兵的阵线朝着镇内快步推进,官道上的那一股步兵攻得特别快,已经脱离了官兵的阵型,就像浦子口那支夺桥的骑兵,不管不顾的直扑市镇。
刘文秀的旗帜还在,周围的马兵仍在抵挡,但显然已经士气低落,人人都不愿拼力死战,根本挡不住那支气势如虹的步兵,只能稍稍延缓他们的速度。
虽然还没有交战,但小娃子知道已经败了,按照官兵推进的速度,他的营地很快就要陷落,时间所剩不多,小娃子丢下手中的人头,从尸体身上一把扯回带珠宝云肩的披风,窜入帐中翻找,左手中一直牢牢拉着马匹的缰绳,此时什么都比不过马匹,是万万丢不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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