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闻声向下探头,像是这才看见他:“你叫我?”
向东说:“你妈在等你回家。”
中年男人傻眼:“什么?”
向东眯了眯眼,武庆说这个鬼魂崩溃了,照他现在的状态来看,他不仅对楼层没概念,还会忘记所有的纠结和痛苦,死后活得轻松自在。
“这是我第二次看见你从楼上下来,你再走几步就会回到原点,你并不是在往下走,而是一直在楼道里打转,你下不来。”
“你家在一楼。”
向东忌惮楼里的厉鬼,也赶时间,没功夫慢慢聊,他一个一个信息往外蹦,简单粗暴:“你跟你妈都死了。”
中年男人嘴里的烟跟他的身子都在抖:“不可能!”
他大吼着往楼下冲,然而他只迈出几步,身影就诡异地定格,消失了。在那之后楼上便响起了悠闲的脚步声。
再一次见到楼梯下面的向东,中年男人脸上的坚信一寸寸裂开,渗出来的是浓黑的死气,他一屁股坐到地上,迷茫地拿掉嘴边的烟。
向东趁机说:“你妈给你熬了中药,闻到了吗?”
中年男人痴傻地摇摇头。
向东脱了T恤扔上去。中年男人无意识地拿起脚边的T恤,一股陌生又熟悉的中药味向他袭来,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撬开了脑袋,扒掉了皮肉,嘴里发出凄厉至极的嘶吼:“啊啊啊!”
两行血泪从中年男人的眼里流了下来,他想起来了。
那天他趁他妈去代收点给他拿快递就偷跑到天台抽烟,因为身体原因死在了下楼的途中。
生前他不想回家,觉得他妈很烦,总是唠唠叨叨的让他吃中药,说什么吃了药病就好了,都是假的,病根本好不了,他妈还管这个管那个,他不要回去。
那个想法在他死后成了阻止他回家的恶念,仿佛在说“你不是不想回家吗,那就别回去了”。
而他妈上不来,也是因为那股恶念,因为他不想见到他妈。
他死了以后,一直觉得自己要往下走,应该往下走,一直往下走,却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他全都知道了,他想回家。可他永远到不了一楼,回不去了。
“帮我,谁来帮帮我!”中年男人抬起头,整张脸已经腐烂生蛆,两只没了眼睛的黑眶对着向东,“帮帮我……”
“你先等着!”向东说完就跑了出去。
向东赤着上半身出来的时候,陈仰立即看手机,用时五分多钟。
“怎么在里面待了这么久?”陈仰问道。
“有突发情况。”向东先把单子给中年快递员,之后才返回陈仰那里,透露了老奶奶和他儿子的事。
凑过来的几人听了个全程,脸色都白了一度。
“又多了一个鬼。”凤梨呢喃,“楼里到底有几个鬼啊?”
陈仰思虑的不是鬼的数量,是向东答应老人家的事:“你对鬼许了承诺,会很麻烦。”
“没办法。”向东吞云吐雾,“形势所逼。”
陈仰说:“不过这条支线完成了,说不定会有线索。”
“那也等完成了再说。”向东咬着烟摸下巴,“送一个件完不成任务,可能还要再送,到时候我想办法。”
陈仰蹙了蹙眉心,没等他再捋一捋头绪,中年快递员就已经扔了第四个包裹。
602的,这次是陈仰抓到了单号。
蝉叫得刺耳,陈仰的心里很平静,该来的总会来,他没想过自己会送哪一层的快递,因此抽到第六层不会让他感到失望,有的只是接受。
凤梨替陈仰担忧,虽然六楼不是顶楼,可也很高了,目前最高的。
“东哥,怎么办啊?”凤梨拽老大裤腰。
向东啐了一口:“妈得。”他绷着脸跟陈仰说,“我没碰到那个厉鬼,你小心点。”
陈仰点点头就要往居民楼走,背包带子被扯住了,他在那股力道下停住脚步,转过脸看朝简:“越往后,任务的时间越少,我得快点,给你和剩下的人争取时间。”
朝简半垂着眼,一言不发。
陈仰说:“没事的,我送完快递就回来了。”
朝简依旧没回应。
“你在那里等我。”陈仰指了指居民楼前的台阶。
朝简的脑袋顺着他指的方向偏了一下,又把脑袋转回来,扯着陈仰背包带的手没有半分要松开的迹象。
向东牙疼:“我说啊……”
陈仰一个眼神瞪过去,向东闭嘴抽烟。
“你吃完这些奶片,我就出来了。”陈仰抓了把奶片给朝简,“不是一次吃掉,是一个个吃,也不准咬碎。”
朝简猩红着眼嗤了声:“你哄小朋友?”
“没哄小朋友,哄你。”陈仰趁着朝简愣怔的时间,快速凑到向东耳边说了句话就冲进了楼里。
朝简回过神来以后,眉间渗出一层令人胆寒的阴霾跟愤怒。
向东跟陷入狂躁状态的神经病并肩,酸溜溜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只见他哄过你。”
是的没错,老子助攻了,呵呵。陈白菜没良心,让他一个情敌承担安抚工作,还要他帮忙照看朝绿茶,一旦发现对方情绪失控犯病就立即将人打晕。
说的容易,打晕?老子怕下手没收住力道,直接打死。
“我都对他有信心,怎么,你还不如我?”向东担心陈仰,嘴上嘲讽。
朝简没理睬向东,他阴沉沉地走到台阶前坐下来,颤抖着手数了数奶片,一个个的撕开吃了起来。
向东青着脸骂了声,陈仰把这家伙当儿子养,各种哄让,这家伙把他当小宝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一边希望他顺利又快速的成长,一边又想用绳子把他困锁在身边。真他妈的……
凤梨挪着小碎步站到东哥旁边,氛围好凝重啊,陈仰进去送快递,带走了朝简的灵魂跟生命。
陈仰要是出不来,朝简也活不成。
有活着出来的两个队友提供的信息,陈仰进去后没有慌乱,他在一股中药味里穿过一楼上楼梯,在楼道里捡起向东的T恤塞进背包,继续爬楼。
陈仰很快就又停了下来,他站在一楼到二楼的中间那层楼梯上面,看着倒在墙边的尸体。
是杨沛。
陈仰警惕地打量周围,他轻手轻脚凑近,发现尸体的嘴巴合不拢,里面好像塞了什么东西。
线索摆在眼前,陈仰不可能错过,他捏了捏发僵的手指,小心谨慎地蹲下来,捏住尸体的脸。
是纸……
嘴里都是碎纸!
陈仰找不到东西,只能咬着牙用手抠,恶心的他头皮发麻,几番干呕。
结果碎纸片一被他抠出来就变黑了。
白费功夫。陈仰不敢过多停留,他放轻脚步一层层爬楼梯,二楼的柜子等家具杂物堆得很乱,那里面隐隐有股难闻的怪味。
陈仰紧绷着身体避开家具,沿着武庆和杨沛腾出的空间上楼。
三楼跟二楼截然相反,通道里干净到了极点,墙上的广告都被刮揭掉了。
301的门前放着一个掉漆的铁鞋架,上面只有一双黑色的细高跟鞋,孤零零地摆在那,被楼里的阴暗衬托得有几分瘆人。而302的门上插着钥匙,户主忘了拔掉。
陈仰从三楼上去,他到四楼的时候脚步一顿。
402的门竟然是开着的,里面黑漆漆的,不知道是什么情况。陈仰的客户不在这,他只是路过就没有走近。
五楼有垃圾发臭的味道,蚊虫也多,陈仰在去六楼的楼梯上发现了第二具尸体,确切来说是尸骸。
陈仰从尸骸的衣着细节这块判定了对方的身份。他是一楼那个老奶奶的儿子……回不了家的中年男鬼。
当年他就死在这,死后一直在这里到一楼中层之间循环走动。
陈仰猜测只要把这具尸骸搬到一楼,被自己禁锢的鬼魂就能回去,可他要怎么把这东西搬下去?
突然有一阵阴风从顶楼吹了下来,陈仰屏住呼吸闭紧眼睛站在原地,他一动不动地捏着快递袋子,既没有靠墙,也没扶楼梯,心跳蹦到了嗓子里,又被他飞快吞了下去。
那阴风停在了陈仰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