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棠觉得文青话里有话。但白棠看得出来,文青如果不愿意,没人能撬得开他的嘴巴。
“白教授,你不去操场啊?”文青没回头地喊。
白棠迈开了腿。
陈仰已经到了操场,黑暗中隐隐有铃声传来,他抹把脸,尸体真的在这。
周围一点风都没有,陈仰却觉得阴风阵阵,他没有等文青和白棠来跟自己会合,而是径自循着铃声过去。
一个胖胖的人影背对着陈仰站在不远处,那是林承业的尸体。
陈仰走近了才发现铃声是从林承业的嘴里发出来的,手机在他肚子里面,响个不停。
林承业的站姿不是笔直的,他的右手臂抬起来,手紧贴着脖子,五指不是拢在一起的,像是抓着什么东西,左右两条手臂在一条线上,身体往右边歪斜。
陈仰后退几步打量尸体:“这个姿势……”
“扔铅球。”过来的白棠说。
陈仰“嗯”了声,尸体被摆出了扔铅球的姿势,这是在提示他们什么?高中除了高三,其他两个年级都有运动会的吧。
运动会,学生……陈仰的思路不断延伸,那种熟悉的矛盾感又翻了出来。
持续响的铃声让人毛骨悚然,尸体边的三人各有所思。
“我们该回去了。”白棠轻声提醒道。
“再给我点时间,让我哀悼一番。”文青停在尸体面前,暗沉的光线将他的表情遮掩得模糊不清,他安静地站了一小会就把嚼烂的口香糖吐出来,黏在了尸体的脸上。
陈仰三人回去的时候,教室里传出了狼出窝的嚎叫。
“停电了?”陈仰停下爬楼的脚步。
“哇,高中最好玩的事就是停电了!”文青跳上台阶,快速跑进教室,他那样犹如闻到鱼腥味的猫,激动坏了。
陈仰和白棠出现在教室后门口,天边轰一声响,豆大的雨点哗地砸了下来。
“时间可能又跳了。”白棠擦着脖子上的细汗。
陈仰淡定道:“没事,只要是下课期间就行。”他倚着门框调整呼吸,背后是密集的雨水冲洗走廊边沿,眼前是黑漆漆的教室,无忧无虑的欢乐嘈杂声此起彼伏。
少年的世界就是这么单纯,停个电都能开心得跟解放了似的。
教室里响着钟齐的吼叫:“如果感到快乐你就——”
其他学生啪啪拍手。
钟齐又喊:“如果感到幸福你就——”
回应他的是齐刷刷的咚咚跺脚声。
陈仰:“……”
白棠:“……”
停了电,NPC和任务者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反应。
任务者们没办法加入这场狂欢里面,他们是外来者,不属于这里,却有可能命丧这里。快乐是别人的,恐惧是他们的。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NPC们在嬉笑打闹,班里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青春气息,这让不怕黑的任务者开始怕黑,本来有点怕黑的现在怕得要死。
陈仰从前门进教室,摸索着坐到座位上面:“班长?”
“嗯。”旁边有声音。
陈仰凑近点,呼吸里多了一缕风油精的清凉味道:“晚自习还上吗?”
“为什么不上?”姜未反问。
“停电了,什么都看不见,怎么上?”陈仰说。
姜未将几本书整理了一下对着桌面敲了敲:“老班是不会让我们走的。”
陈仰做出不敢置信的哀嚎:“不会吧?”
姜未没回应。
“对了,我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听说林承业出了事,你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吗?”陈仰好奇道。
“不清楚。”姜未摸黑收拾课桌,手上的事忙不完。
陈仰调侃:“一班之长也不清楚?”
姜未还没说话,坐在他后面的靳骁长女同桌就插了一句:“没出事,就是退学啦。”
“……”陈仰回头看她,“这才高二,还没到高三,压力又不大,为什么退学?”
“学不进去呗,不是所有人都是学习的料子,有的人就是不想学,学不好,这能有什么办法,还能把人逼死啊。”那女生老气横秋地摊了摊手,“要我说他退学也好,心思不在学习上面,不如早点离开,省得影响别人苦了自己,害人害己。”她忽地扭过脸喜悦道,“靳骁长,你醒啦?”
靳骁长刚起来就又趴了回去,一条修长手臂伸直,几根手指搭在陈仰的椅背上面。
“吵什么吵什么,一个个的还是幼稚园小朋友呢啊?整栋教学楼就属你们叫得最疯,我都替你们臊得慌!”
班主任从扯着嗓子进教室:“都别说话了,安静点。”他见没什么效果,气得一掌拍在讲台上面,啤酒肚都跟着颤,“安静!”
班里的吵闹声消停了下来,窃窃私语叽叽喳喳又很快卷土重来。
“姜未,你把蜡烛发下去,四人一组看书做题。”班主任丢下一个塑料袋就转身离开。
“老班,还上自习啊?”钟齐冲着班主任的背影叫喊,他扬了扬尾音,血气方刚满是皮意,“今天就算了呗?”
班主任招手:“你出来。”
“上上上,必须上!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难买寸光阴,时间是金钱是生命!”钟齐立马严肃道,“浪费时间就是慢性自杀!”
后座鄙夷道:“钟齐,你也太狗腿子了吧。”
“我这叫识时务为俊杰,老班那说教的功夫你又不是不知道,简直了,唐僧本僧。”钟齐翘着腿和后座扯嘴皮,鞋子碰到了夏乐,他连忙把脚放下来,挠挠头凑近,“对不起啊。”
夏乐往墙里坐坐:“没,没关系。”
钟齐继续跟后座的同学说话,没心没肺的样子。
陈仰的眼前亮起一束烛光,他看着讲台上数蜡烛的姜未,心里沉沉的。
之前的任务会出现多个禁忌,规则中的规则,死局背后的漏洞,而这个任务就一个禁忌,看起来非常简单,事实上却一点都不轻松。
课堂是大家很熟悉的地方,小动作小习惯也多,总是会不经意间做出来,尤其是坐不住的,多动症那一类人,克服起来比较难。
现在班上点起了红白蜡烛,那光照在一张张稚气的脸上,阴森感爆棚,活脱脱就是鬼片拍摄现场。
在这种环境下,心理素质差,精神状态不好的更容易出错。
陈仰揉太阳穴,搭档不在,他焦虑起来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想吃奶片,想抽烟,想朝简。
片刻后,班里亮起一片光晕。
陈仰拿着历史书转过来坐,靳骁长已经坐起来了,周身气压又低又颓。
“老班让四人一组。”陈仰把书放在他桌上,示意他看同样转过来坐的姜未,“我们凑合一节晚自习。”
靳骁长撑着头,骨节明晰的手指在卷发里抓动,
陈仰把书翻到一页压了压,桌上点着两根蜡烛,一左一右。右边的靠着他,光照度还行,能看得清书上的字。
上课铃还没打,陈仰趁机跟靳骁长聊天,主要是他聊,谁让他有求于人。
“一会上课了我要是不小心踢到了你,你别抬头看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陈仰忍着莫名其妙的拘谨说,“当然,如果你踢到了我,我也会那么做,我们尽量做自己的事。”
“挤是挤了点,我们都别紧张。”陈仰的长腿碰到了靳骁长的长腿,桌底下的地方太小。
靳骁长的鼻息里发出一个带着笑意的音节,没半点随和:“谁紧张?”
“我,”陈仰的嘴一抽,“我紧张。”
“我不想死在这里。”他压着书,“我想和朝简往下走,走到尽头。”
靳骁长半晌起唇,吐字慵懒:“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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