堪称吵闹的输液区里,两个人周边却出现了一种异样的静寂。
直到方木森放下了撑着额头的手臂,他才听见耿芝的声音。
“我没办法辩解,小森。虽然我之后就意识到了错误,更正了想法,但当时确实是我的错。”
耿直声线微哑。
平静的语气,带着诚恳的歉意。
“我为伤害到你道歉。”
他的道歉相当坦荡。
耿芝脾气不好,但从来不会死要面子,并不狂妄固执,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他对自己的错误承认得很干脆,也诚恳。
遮挡视线的手臂已经收了回来,方木森却依旧没有把目光放在面前男人身上。
他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微微泛青的苍白手背,语气淡淡。
“你已经道过歉了。”
“但我的道歉没有做好。”
耿芝说。
“不是你无趣、不好,是我做错了,不该让你平白承受这些不实的评语。”
的确是他的错,让人这么多年还记得。突然升温的天气里耿芝出了满背的冷汗,现下呼吸却又渐渐放缓了下来。
因为耿芝意识到,方木森在为他生气。
冷静的、理智到机器一般多日发烧都不肯耽误工作进度分毫的方特助,居然为他动了怒,还记得他多年前的一句话,一字不落。
他还能牵动他。
就不可能放开手。
方木森并不知道耿芝的想法。输液区人太多,空气不流通,闷得燥热,他之前站得久了出了些虚汗,现在身上也黏得烦,又凉津津的,身旁有人走动带起的风都会觉得冷。
“不管情况怎么样,都不用和我讲了。”
方木森皱着眉,强忍下.身体的不舒服,吸了口气,才勉强把话说完。
“没有必要,以后我们还会是一样的结果。”
相处久了,耿芝仍然会觉得他很无趣。
他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耿芝沉默了片刻,就在方木森以为对方被说服了的时候,却听见他轻声问。
“你已经想过我们的以后了吗?”
方木森心底忽然一把火蹭得蹿了起来。
他像被踩了尾巴一样,几乎要跳起来,怒到极点,喉咙里都泛出.血气。
“是,我早就想过。”
“我连怎么解决异国都想过,我交不起国外的学费,可以上大学之后选择交流项目,这样就可以出国去找你,毕业后更可以顺利一起。我为此拼了命地打工挣钱,攒钱想见你!”
他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从牙根里咬出来,每个字都是狠狠剖开心尖嫩.肉,才能被剥挤出来,带着淋漓血渍。
方木森死死地盯着耿芝,眼里没有水光,干涩至极。
几乎要干裂出.血来。
“想过又怎么样呢?”
耿芝低头看他的手背,伸出手又停在了半空,哑声说:“别动。”
“别动,小森,你的针管回血了。”
他的声音比方木森更沙哑,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耿芝匆忙叫来护士帮忙调整输液针,方木森没觉得疼,直到棉球和胶带撕下来,才发现针.孔附近的一大片皮肤都青了。
可能是刚刚把对方的手打开时动作太大,弄歪了针管了吧。
方木森漠然地想着。
从之前说话开始,耿芝的眼睛里就一直有血丝,始终未褪,护士重新扎针时,男人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方木森才瞥见他的眼眶似乎也有些隐隐泛红。
大概是自己烧得迷糊,眼睛过于酸痛,看错了。
明明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冲动幼稚。
方木森疲惫得厉害,刚刚说完那么多,本就肿痛的喉咙也被砂纸刮磨过一样疼。他闭目倚在墙上休息,思绪有些昏沉,后背大概已经被不怎么干净的墙皮蹭脏了,但方木森也不想动了。
他在嘈杂的背景音中听见了耿芝的声音。
很轻。
“对不起。”
“我不想打扰你,但你现在需要照顾,让我把亏欠你的过错偿还一点,可以吗?”
方木森想说不需要,你不欠我什么。
但他嗓子又疼又肿,力气也耗尽了,实在懒得开口。周围依旧是吵吵嚷嚷的声音,混乱一片,恼人得厉害,不知道什么时候,方木森就又睡了过去。
病去如抽丝,方木森这次发烧打了整整三天的吊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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