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是激将法吗?”她并不动气,淡淡盯住那宽袍人。
宽袍人也没有心虚的语气,带点挑衅地偏头看她,“是又如何?”
“你是在侮辱我!”君珂脸色一变,霍然上前三步,已经冲到宽袍人身前,“颠倒黑白!”
她刚才还淡定自如,转眼勃然大怒,四周的人都愣了愣,连西鄂大君权雍柏都怔住,忘记阻拦。
随即众人都好笑地摇摇头——激将法还是起作用了,女人果然都这么小心眼,不允许别人对自己情感的践踏。
“你怎么可以仅凭道听途说便做出推断?”君珂怒目瞪视,上前一步,“你昏聩!”
宽袍人原本就站在大殿角落,君珂上前一步,他不禁退后一步,周围人此刻有点好气又好笑地看君珂发飙,并没有感觉到她有杀气,也不认为她会在此刻出手,都袖手旁观,准备等下君珂发泄完了,自己再上前劝解罢了。
“你怎么可以因为这件小事就否认我等人品?”君珂又上前一步,“你无耻!”
宽袍人又退一步,身后是大殿拐角,他眼神出现一点惊惶,抬头想要呼唤权雍柏,君珂气势滔滔,已经又上前一步,“你怎么可以……”她一边怒责,一边忍不住愤恨般,伸指恶狠狠点向宽袍人胸部,看那样子,完全是怒极之下,发泄般地想将对方推搡。
一指点出。
轻飘飘没用功力。
权雍柏等人依旧拢袖笑看——女人愤激之下习惯动作而已。
宽袍人眼神一闪。
下意识的呼唤突然停住,后退的步子也停住,砰一声,后背撞上墙壁。
君珂的手指,在此刻也点到了。
指尖一戳,她面上一怔,对面宽袍人立定,笑看着她,道:“君统领好大火气!步步紧逼,杀气腾腾,是想对在下出手吗?”
君珂收回手指,眼神有点怔怔的——这一指,想感觉对方胸前是否有铜片或铅罩,但手指戳上去,柔软有弹性,似乎就是人的肌肤。
难道自己猜测不对?
“呵呵……”她扬眉,立即笑了,“怎么会?我不过想告诉阁下,做人不能太偏颇而已。”
她脚跟一转,已经潇洒地走回纳兰述身边,耸耸肩,轻松地道:“君珂和纳兰述之间情分如何,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认定。活在故事里,还是活在当下,为什么要你们来确认?自己知道便可。”
纳兰述轻轻捏了捏她的掌心,用眼神表扬她——你刚才扮演泼妇,挺像。
君珂脸色黑了黑。
权雍柏殷山成脸色也黑了黑——这君珂性子可真叫大起大落,前一刻母狮出世,下一刻云淡风轻,真亏纳兰述受得了她。
“不知君统领意下如何……”权雍柏试探地问。
“我还是可以给他个机会,让他说出要说的话。”君珂遥遥一指宽袍人,“我对这个提议很有兴趣,仅此而已。”
她神情语气并不霸道,但白皙轻柔的指尖,点住那宽袍人的时候,自有凌人气势,那紧紧盯着她的宽袍人,眼中神色微微一变,似有些惊异,又似有些迷茫,这点神色变化须臾不见,随即这人呵呵一笑。
“君统领快人快语,是我刚才冒犯了。”微微躬身,他道,“其实确实是件小事,我西鄂北境有处小城黄沙城,位于西鄂和羯胡国境之间,地势偏僻贫瘠,十分苦寒,历来是作为西鄂重罪囚犯放逐之地,经过多年积累,城内各类罪人,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数量。”
“这些人日常戴重镣,被驱赶到山上采石炼铁服苦役,晚上回到地下石牢,由我西鄂最精锐的士兵看守,多少年如一日。从来没有出过事。”
“但在今年,天南王占据天南州,桀骜不驯,引得朝廷不得不抽调重兵加以防范,军部在调兵时,因为知道那座放逐之城从没出过事,觉得将足足三千精锐兵力放在那里实在浪费,好兵应该用在战场上,遂自作主张将那批士兵调回,换了一批今年新征的兵过去。”
“本来也没什么,那些人被以前的看守都给镇服了,没有什么骚动之心,但没过多久,突然来了一批关外蛮汉,这些人作风彪悍,一来就对看守士兵出手,当场斩杀了数十人,引起了那些暴徒的嗜杀冲动,在他们煽动之下,那些罪人当即炸狱,将三千士兵,全部杀死。之后便在那批关外蛮汉的带领下,占据全城,和西鄂士兵对抗。”
权雍柏苦笑了一声道:“那处放逐之城,积累了历代西鄂王时期的最凶暴的罪人,因环境恶劣,这些人被放逐,就算送入死地,所以没有人再去关心他们的下落,连军部都没有详细收集这些人的后来状况,任其生死,所以直到这次暴动,西鄂才发现,那城内的罪人数目相当惊人,而且不知道怎么回事,那么艰苦的苦役和折磨,这些人这些年来却很少有人死去,反而一个个精气强壮,给我们带来很大麻烦。”
“那又如何?”君珂皱眉道,“这是你西鄂家事,国内有乱,自当出兵镇压,难道还要我们出兵给你们平乱?”
“不,不是这个意思。”权雍柏连连摇手,“自然没这个道理,只是,君统领刚才应该注意到,真正引起罪人暴动的,是一批关外蛮汉。”
“嗯?”
“我们调查到,这些人来自云雷高原,是云雷城的人。”
君珂眼睛一亮。
“据闻云雷城住民,多年来不曾丢下马上功夫,而且也十分好斗,每年都有人因为在各种恩怨中败北,而被放逐。”宽袍人道,“这批云雷人,大概就是那种原因,离开云雷,在我西鄂这里,因为和那批罪人感同身受,干脆助了他们一把,这三十多个云雷人,武力尚可,脑筋也好用,在他们指挥下,那批罪徒竟然牢牢守住了黄沙城,折损了我西鄂不少兵力。”
“眼下我西鄂正在试图收回几位大王的王权,天南王就是第一个。”权雍柏瞥了一眼宽袍人,道,“承蒙各位相助,也算轻松收拾了她,但之后的兵力收拢,以及防止其余几位大王抱团抗击朝廷,也要耗费我们极大的精力,实在抽不出再多的兵力,来对付黄沙城的暴徒。但那里任由这些罪徒占据,也绝非长久之计,那里太靠近羯胡,万一对方和羯胡勾结,我们西鄂便将遭大祸。”说完看一眼君珂。
君珂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却笑而不语,并不接话,纳兰述眼神深深,似乎在想着什么。
权雍拍无奈地看一眼这水泼不进的两人,又瞥一眼宽袍人,这是他机缘巧合招揽来的谋士,此人投靠他之初,就许诺说一定助他剿杀几位大王,实现皇权一统。一段时间下来,这人确实也才智出众,今日和纳兰述君珂的谈判,也是他一力促成的,可以说,从纳兰述和君珂在大燕会师开始,这人便提出了这个步步深入的计划,先对纳兰述放开国境,再诱使天南王挑衅冀北军,使纳兰述亲自出手制服天南王,这边西鄂军控制住天南王的能人异士,卖给纳兰述一个人情,之后,再开展这场谈判。
“相信两位已经明白了朕的意思。”权雍柏恳切地道,“主持黄沙城叛乱的,是云雷人,说到底,和君统领麾下云雷军,一衣带水,血脉难分。这些人在黄沙城煽动挑拨,说到底不过是因为遭遇不公,以此泄愤。如果君统领带领部分云雷军,前往黄沙城予以劝说,必要的时候将他们收纳进云雷军,我想他们一定是乐意的。一旦他们有了更好的去处,有了回归的机会,还有什么必要要留在那鬼地方?而没有他们指挥带领的黄沙城,光凭那些桀骜的罪囚,必成一盘散沙,如此,我西鄂不费兵卒,轻松解厄,君统领也因此获得一批精锐士兵,还能获得铁矿武器和粮草,这等双方互惠之事,何乐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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