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倒是那位太夫人率先镇定下来,她屏退了众人,只留长子和长媳在身边陪客。
她扶着椅子的扶手慢慢坐下,缓了两口气,脸上的皱纹舒展开,努力使自己那张看起来有些严厉的面容显得温和一些,小心翼翼地同眼前这位年轻的女孩说话,“小娘子,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个金球是从哪里来的?
你不要当心,婆婆绝不抢你的东西,只要你愿意说出来,就是拿十个金球和你换都行。”
福翠轩的大掌柜,也就是太夫人的长子娄衔恩,此刻心里有些发酸,他是母亲一手教大的,从小跟在母亲身边出入商场,见惯了母亲刚毅果决,作风强硬。
已经很久没见过母亲这样,患得患失,陪着小心,谈判还没开始,自己先露了怯的模样。
罢了罢了,母亲一生只有这一件心事梗在心中,别说十个金球,便是百个也将它买回来,左右要令母亲大人开心便是。
娄衔恩在心里拿好了主意,那边又听见他的母亲率先自报了家门,“老生姓娄,单名一个椿字。
此球是我幼年之时赠与一位友人之物,我很想知道她人在哪里,如今过得好是不好?”
“原来你就是厌女口中的那位阿椿啊。”
袁香儿想起怨女提过的那个名字。
听见了袁香儿的这句话,娄太夫人一下坐直了身体,死死抓住椅子的把手,口里轻轻“啊”了一声。
她的儿媳妇在一旁扶住了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娘亲,莫要激动。
如今既已有了那位的消息,且听小娘子如何说。”
于是袁香儿就将当初遇到厌女的经过选择部分,大致说了一遍。
“原来,她还在原处等我。”
娄太夫人颓然坐回位置,抖着手来回摩挲那枚历经了半百岁月的玲珑球,过了许久,才平息了情绪缓缓说起往事,“第一次见到阿厌的时候,我才是一个十岁的小娃娃……”
当年,年仅十岁的娄椿跟着母亲回娘家小住。
外婆家在天狼山脚下,家中年纪相近的表哥表姐整日带着新来的表妹进山玩耍。
那一日娄椿在丛林间发现了一只纯白的雪兔,惊喜万分,一路追逐。
明明记得并没有跑出多远,一回头的时候,娄椿却发现身后的道路突然就不见了。
刚刚还可以听见的兄弟姐妹们的欢声笑语,不知道何时消失无踪,四周徒留一片寂静,昏暗的林子里视乎有无数的眼睛在窥视着小小的她。
娄椿哆哆嗦嗦满脸眼泪地在森林中走了很远的路,越发看不见一丝一毫人类活动留下的痕迹。
天色变得昏暗,远处依稀传来深山中一些诡异的声响,最要命的是天空还在这时候下起了雪。
那些大人们用来吓唬孩子的,关于妖精鬼怪,猛兽强人的各种恐怖故事,更加鲜明的在小女孩脑海中来回浮现。
我是不是会死在这里,也许马上就会跑出一只老虎、黑熊,或是什么狐狸精,无头鬼,他们会抓住可怜的我,把我的手指一根根吞进肚子里去,呜呜。
十岁的娄椿抱着自己小小的肩膀,一边哭一边走,人生第一次对死亡这件事有了真切的认知。
“别再哭了。
你也太吵了。”
一个和她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突然从一棵槐树后出现。
她穿着一身不太长的褐色衣袍,赤着双脚,雪白的胳膊扶在树干上,一脸极其不耐烦地看着娄椿。
终于遇到自己同类的娄椿找到了感情的宣泄口,她不管不顾地抱住了那个小女孩,哇地一声哭得更大声了,死活不肯松手,险些没把鼻涕眼泪全挂到那个孩子的衣服上去。
“其实没多久我就知道了,阿厌并不是和我一样的人类。”
回忆到这里的娄太夫人露出了怀念的笑容,“但我并不怕她,阿厌看起来很凶,动不动就说要把我吃到肚子里去,实际上她的心比谁都软。”
“她是那么的厉害,什么都难不住她。
但我只要拉着她的袖子,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说我饿了,说我好冷,她就会跳着脚,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给我找来好吃的食物,她带我去避风的山洞休息,还用柔软的皮毛给我垫了御寒的床榻。”
“那时候我还为自己拥有这么点小聪明感到洋洋得意。”
娄太夫人抛起那枚已经不会响的玲珑球,让它在自己的一根手指上滴溜溜的转圈,“那些日子一直在下雪,厚厚的大雪覆盖一切,我几乎一步都走不出去。
但阿厌却每天都掰开洞口的积雪钻出去,给我找来新鲜的食物。
剩下的时间,我们两个就窝在暖和的山洞里一起玩这个玲珑球。”
“一开始,是我教她,但她很快就胜过了我。
我们挤在一堆细细软软的皮毛堆里,勾着手约定永远都要在一起玩耍。”
历经岁月的玲珑球无声地转个不停,娄太夫人凝望着它,眼角的皱纹在阳光中渐渐变得深刻,“虽然和阿厌住在一起很快乐,但我很快开始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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