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卫燃从毛驴身上的竹篓里拿出几刀黄纸一双白烛在条石边点燃的时候,覃守正也认真给那三个摆在条石上的粗瓷碗打满了酒。
与此同时,色豪小师父也给卫燃和周国昌各自分了一个大碗,他自己也同样拿了一个大碗,任由覃守正用酒提子给大家一一满上。
“嗉!”
覃守正用家乡话和色豪小师父一口同声的喊了一声,同时也将他们手中的粗瓷碗伸了过来。
卫燃和周国昌对视了一眼,纷纷端起粗瓷碗,学着对方的口音喊了一声“嗉!”,让四盏粗瓷碗捧在了一起。
一口气喝完了一碗度数似乎并不算太高的土炮酒,覃守正拿起酒提子不由分说的给众人满上,同时嘴上问道,“会猜码吗?”
“我会”周国昌第一个说道。
“来!”
覃守正将酒提子放进坛子里,用家乡话大声喊着,“兄弟好啊,八匹马啊...”
可喊着喊着,覃守正却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只是颤抖着端起身前的粗瓷大碗,和条石上的三个大碗碰了碰,又和周国昌以及卫燃等人碰了碰,再次大喊了一声“嗉!”,随后将碗凑到嘴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
这个飘着蒙蒙细雨的下午,在一碗接着一碗的土炮酒中,覃守正哭了很久,也讲了很多。
当他终于在那片盛开的龙船花旁醉倒的时候,那双白烛也不分先后的熄灭,只留下了丝丝缕缕的白烟,在冰凉的雨丝中盘旋萦绕,久久不愿散去。
“你...你怎么带了这么多的酒”周国昌说这话的时候打了个酒嗝,随后也仰头躺在了潮湿的草地上。
探头看了眼坛子里仍旧剩下大半的土炮酒,同样喝了不少的卫燃和小和尚色豪对视了一眼,先是合力将覃守正和周国昌搀扶进了寺庙里找地方躺下,接着又将那坛没有打开的酒,和那坛尚且剩了一大半的酒抬进了寺庙,并且又找来了荷叶与稻草仔细的捆扎住了坛子口。
“今晚在这里休息休息吧”酒气熏天的色豪和尚找来一捆竹席递给卫燃说道。
“你们似乎经常一起喝酒?”卫燃接过竹席问道。
“经常喝”
色豪笑了笑,在庙堂门口湿漉漉的台阶上坐下来,接着又熟门熟路的摸出个铁皮盒子,从里面抽出两颗烟分给了卫燃,并且帮他点上,这才喷云吐雾的说道,“守正找来这里的时候,我都准备放弃这里去曼西镇的庙里了。”
“然后呢?”卫燃同样坐在了台阶上。
“我带他去那座山洞里看了梁班长,他决定留下来,我也就留下来了。”
色豪看着手里夹着的香烟说道,“抽烟,喝酒,猜码,煮油茶,甚至偷看村子里的姑娘们去河里洗澡。守正教会了我很多不好的东西,不过这些确实比每天诵经有意思。”
“呵...”卫燃忍不住留出了一抹笑意。
“他也有不开心的时候”
色豪嘬了一大口烟,等浓稠的烟雾从鼻孔里喷出来,他这才继续说道,“你还记得,当初帮忙一起埋葬那些远征军战士的华人吗?”
“记得”
卫燃点点头,“当初他们帮我们剃了头,我还给他们,给你和老住持拍了照片。”
“战争结束一年多了”
色豪叹了口气,“守正一直在等他们,但是那些人没有一个人回来,你和国昌,是他来到这里之后,等来的仅有的熟人。”
“以后呢?”卫燃盯着烟头的火星问道。
“等守正学会了缅语,我打算把这座寺庙交给他。”
色豪抬手指了指远处那片龙船花,“还有埋在那里的尸骨,我们准备找机会,把他们都转移到那座山洞里。”
“把寺庙交给守正?”卫燃不由的皱起了眉头。
色豪温和的点点头,“守正既然打算在这里一直陪着他的战友,那么把这座寺庙的主持的位置给他显然是最好的,在免电这个被殖民的国家,寺庙的主持,能让他少很多麻烦。”
“你呢?你不当和尚了?”
“我的家就在莫的村”色豪晃了晃手里的香烟,“以后我或许还会出家吧,等我的信仰重新像以前一样虔诚的时候。”
“戒烟可不容易”卫燃意有所指的笑了笑,“无论是否当和尚,色豪师傅,谢谢你对我们的帮助。”
“也谢谢你们对我们的帮助”年轻的色豪师傅认真的说道。
“早点休息吧”
卫燃弹飞了手中的烟头,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起身走进庙堂,抖开竹席躺了下来。
坐在门口的色豪师傅笑了笑,同样弹飞了烟头,从门口的竹篓里拿出一小捆青草盖在了门口燃着炭火的铁皮桶上。
片刻间,熟悉又难闻的腥甜烟雾飘散开来,轻而易举的赶跑了萦绕在庙堂里的大蚊子——就像当初在野人山里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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