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里我看了河南地形,山河包夹的河滩南北不过三四里地,双方都不容易被正面击溃,让他先放开了打,我们伺机而动。”
不过实际上,刘承宗以为自己藏得很好,但他的动向其实已经被龙在田侦知。
龙在田在战术上非常激进,尽管左良玉的命令是防守河南,但他麾下滇兵探子天一黑就潜渡渭河,到北岸设立暗哨了。
一方面是他曾率军于四川逼退西川南下的冯双礼,麾下滇兵对元帅军不仅没有畏战情绪,还觉得所谓的北边明军都是弱鸡,白长了大傻个子。
二来是其麾下土兵不懂、也不想懂那么多,人家一万军队从云南远征而来,走了四千里路,憋了一肚子怒火战意,就是要帮龙在田效忠皇上、平叛立功。
夜幕下小心行动的滇兵泅过渭水,将北岸五里到十里之内出现大规模敌军调动的消息报告给龙在田,同时他也收到了左良玉对于东边军情的判断。
两相对照,龙在田攥着左良玉的书信,在火把映照的光亮下缓缓颔首:“左帅的判断没有,东边是引诱佯攻,叛军主力仍在河北,传令各营,部署不变,仍以十四个营部署在河南。”
龙在田最早就是土官,哪怕到了如今麾下士兵也多为云南土兵,编制跟正规明军不一样。
他是五百人编成一个营,营将由土千总担任,实际上相当于正规明军的一个把总司,但是在作战中有更高的独立指挥权。
这是因为他过去为朝廷效力,率兵征讨于云贵之间,更小的编制和军官更高的独立作战能力,在复杂地形、面对分散且数量众多的敌军,能取得更大的优势。
当然,还有很重要一点是方言的缘故。
单是龙在田这一万军队,使用的语言种类就比刘承宗的敦塔兀鲁斯还多。
所以龙在田不惧夜袭,夜间混战,小编制的军队更难混乱。
在这一点上,他稳操胜券。
东边驻军的两个土千总得了命令,更加放心,各领一营五百军兵严阵以待。
很快在渭河以南的东部河滩,暗夜行军的临洮旅与严阵以待的云南兵距离越来越近。
滇兵的土千总突然察觉到局势的不同寻常之初,喃喃自语道:“东边那些火把,似乎间隔太远了。”
一处火把与一处火把的间隔足有百步,几十柄火把直将渭河南岸的河谷铺满,看着也就二三百人,就算虚张声势,也用不着站得这么散。
当火光越来越近,人们终于看清,缓缓逼近的并不是二三百个聚拢在火把附近的夜袭鬼兵,而是……几十个端着大口径短炮的炮兵小组。
而在这些炮兵小组附近的阴影中,他们能隐约看见,层层叠叠列出大队的人马。
“快快快,快报将军。”
土千总脸色发白,看着阴影中的怪物嘴角哆嗦:“东边挡不住了。”
潜伏在黑夜中的张献忠,策马军阵之后,看着阵前六十个携带惊营炮高举火把的小队,露出残忍笑容。
下一刻,携带惊营炮的军兵一个个将打造于嘉靖年间的熟铁碗口炮按在地上,极短的时间里将六十颗填满火药的空心铸铁炮弹轰向敌阵。
这玩意儿叫子母炮,也叫飞炮,但最常用的叫法还是惊营炮,最早是嘉靖时期曾铣炸蒙古人用的。
用法很简单,短炮打大口径开花弹很难准确命中,同时打准了也容易磕坏信管,不易二次爆炸。
因此最简单的用法,是夜间集中使用,以五门到十门炮,由士兵携带逼近敌阵,一门炮配相应的铁蒺藜。
由士兵盘旋着潜伏至正在休息的敌营附近,先把铁蒺藜布置在面前,再在后面把惊营炮安置妥当。
随后将炮弹打至营内各处,就等着惊慌失措的敌军冲杀出来,踩铁蒺藜扎脚就行了。
不过对张献忠来说,让士兵带着乾州等地搜罗到的老物件儿跑到战场上,目的可不仅仅是惊营而已。
六十颗炮弹被短炮打出弧度坠在阵中,片刻后发出二三十声炸响,生铁炮弹被炸成碎片,大的如弹、小的如豆,一时间将左近打出砰砰血雾,处处硝烟。
借此时机,张献忠的阵线最前,临洮旅的旗军奏响腰鼓,军兵纷纷向敌阵汹涌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