俘虏营里。
“我认识你们刘大帅!那刀你们可不能动!”
抱着脑袋的贺勇刚要起身,贼卒子刀尖儿已经递过来,只好重新抱头蹲下:“兄弟看刀尖看刀尖,借一步说话啊!”
看守俘虏的贼卒子是个辅兵,昨夜的战斗中,他哥哥被城上炮子打死了,对这些俘虏才没个好脸,收了刀骂出一句:“就他妈你事多,老实蹲着!”
贺勇算看出来了,这卒子心情坏得很。
这一路本来挺顺利,先带家丁回了趟米脂老家,打听打听从贼的后生,各庄子留了几个人,又安排几个家丁各自取寻相熟的首领。
完事自己往文安驿走,想了一路,见着贼兵怎么说话,又该怎么跟刘承宗说话。
昨夜,贺勇露宿在十五里外官道旁没了:“刘大帅帮兄弟分析分析,将军让我过来是想干嘛?”
“你这身边近人都不知道,我怎么知道?”
刘承宗才不想帮他分析,摇头道:“不如你告诉我,杜文焕打算怎么对付我。”
“这事我怎么知道啊,我还想以后走投无路来投你呢。”
贺勇想了想道:“不过将军从总兵官署出来时说,杜文焕聚了好几个游击将军在榆林,不知道要干嘛。”
这倒是个有用的情报。
刘承宗思索着游击将军的用处,还没想出来,就听贺勇叹息着自言自语:“从榆林出来,我从没见过将军那样,很难受,那些游击将军都比他年轻,他问我,这十几年都干嘛了。”
“我也想知道啊,说拼个鸡犬升天,拼了,将军没成仙,我也没升天。”
“贺兄跟我说这些,是鱼河堡里找不到谈心的人了?”
说来也有意思,比起贺人龙、贺勇,刘承宗反而对刚认识没多久的付仁喜更信任一点。
至少付仁喜表现正常,冷就说冷饿就说饿,想去辽东就说想去辽东。
而非像贺勇这样,一直在找借口。
刘承宗觉得他就是在找借口,只是这借口未必是用来说服他,也可能是贺勇在努力说服自己。
果然,贺勇就没理会他的奚落,只自顾自道:“我不年轻了,远的我不敢想,想衣食无忧,想成个家,你说……用官军情报换,能衣食无忧,成个家么?”
这么说就有点意思了。
但还差点意思。
刘承宗摇摇头道:“鱼河堡那点情报,够买几件新衣裳,恐怕不够成家。”
“我不给你鱼河堡的消息,朝廷欠了我两年军饷,我拿它卖个好价钱,鱼河堡的弟兄不欠我的,杜文焕。”
贺勇咬咬牙道:“榆林镇调兵南下,瞒不过鱼河堡,这够不够成个家?”
刘承宗没说话。
他在心里权衡利弊。
贺勇的到来未必不是贺人龙博取自己信任,派遣的间谍。
但榆林镇发兵南下,确实绕不过鱼河堡。
兵马未至鱼河堡,塘骑就会过来传信,该准备兵粮准备兵粮,该换的战马、安置的病号都会提前安排。
贺勇的话确实很有诱惑力。
他在思考,哪怕贺勇是贺人龙的间谍,又能如何把这人变成自己的间谍。
至少,做个双面间谍。
“贺兄,朝廷欠你多少银子?”
贺勇闻言大喜,几乎未经思索:“到下个月,一百一十五两四钱三分。”
“好,我记得你在堡里念过书,五两。”
刘承宗抬手在身前张开,对上非常失望的贺勇道:“我要守备能看见的所有塘报邸报。”
“你在堡里走不开,寻亲信每月送至延川县城南的卧虎山,只要我还没死,每月五两银子。”
“若榆林镇发兵南下,他只要发兵南下,部队从哪里、到哪去、驻扎在哪,十两一次;若是来剿我,二十两一次;不论是他们厉害我逃了,还是我抢占先机埋伏他们,一次,只要一次。”
“朝廷能给官职,米脂不是我地盘,我给不了。但只要你报的信派上一次用场,零头算了,一百一十五两,我刘狮子把朝廷欠你的银子全给了。”
“狮子你……”
贺勇瞪大眼睛,硬是有话梗在喉咙说不出,使劲眨眨眼睛,吞下口水才道:“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贺兄给我做事,一年平安无事送十二次邸报塘报,六十两到手,但凡送个军情,一年二百两银子,够不够你成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