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脸很小,骨架纤细,怀里抱着一把古琴,看着很安静,很乖巧。
秦侑回不是怜香惜玉之人,他知道,能踏上这个比试台,走到他面前的人,也不能照长相来判定实力。
双方见礼,各退一步。
动手之前,宋玲珑目光滑过他凌厉眉眼间,朱唇微动:“小仙君生得好看。”
秦侑回修了上千年剑,从未听有人这样夸过他。这样的言语,无疑是轻佻的,可她说得认真,是那种真心实意觉得他好看的夸赞。
“姑娘,在下要出剑了。”秦侑回声线清冷,像一捧干净的雪。
宋玲珑手指落在了古琴的琴弦上。
一曲起,一曲落,壮丽山河,浩瀚星辰,在琴音的引导下化为轻盈的风,化为绵柔的雨,化为冬日洋洋洒洒飘飞的雪,秦冬霖的剑意有多强悍,那股力量便有多柔软。
真正的以柔克刚。
秦侑回的剑,是走到极致的杀伐之道,剑意所指,山石崩碎,冰川炸裂,星辰逆转,而宋玲珑的琴音,是江南早春的枝头,是悬崖绝壁上初升的旭日,是寒冽北风中探出深墙的一枝红梅。世间的浩瀚和微小,美好和生机,全在她手下拂动的琴弦上。
极动与极静。
在最后的时间里,宋玲珑起身,一拳推出,迎上秦侑回快到极致的剑影。
双方各退几步。平局收场。
全场哗然。
宋玲珑这个名字,在南疆年轻一辈的口中飞快传开,而她人却在不久后回了北域。
此后一别,便是上万年。
宋玲珑再见秦侑回,那个长相清隽,浑身都透着凛冽剑意的少年,已经一步踏入灵主境。
他是一个时代最耀眼的天骄。
宋玲珑又跟他打了一场。
这一次,秦侑回脚步稳若磐石,而她退了半步。
千年后,秦侑回得到世界树的认可,掌天命,司刑罚,天生大道。
四海来贺,八荒臣服。
说到这,皎皎的语调慢了下来,她道:“阿兄承载天命不久之后,便传出了要成婚的消息,直到大婚那日,我才在天祭台上看到阿嫂真容。”
湫十跟听别人的故事一样,直到皎皎话音落下,她才慢慢将鬓边的发别到耳后,问:“这样说,成亲前,其实他们并未见过几面。”
皎皎连连点头,朝着她飞快眨了下眼睛,“阿嫂曾跟我说,会跟阿兄成亲,完全是因为他长得好看。”
湫十闻言,慢慢地翘了下唇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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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之后,他们到了剑冢。
跟冰原山脉不同的是,剑冢的天很沉,放眼望去,整片天穹都是压抑的乌云,一朵叠一朵,以不快不慢的速度翻涌着变幻着形状,给人的感觉像是胸口处堵了块大石,喘不上气的沉闷感。
“这天……是要下雨了吗?”从传送阵出来,有人摁了摁心窝处,重重地提了一口气,问。
太闷了。
湫十目光落在远处一座座坟茔般的山头上,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皎皎的反应比她还强烈些,她拧着两条细细的眉毛,拉了下湫十的手:“阿嫂,阿兄的完整剑道太锋利,有些克制我,我先躲一躲。”
说完,她便小跑着到了淞远跟前,在半空中化为了一阵飘雪。
淞远侧脸清隽,他缓缓伸出手掌,精准地将其中一片冰晶似的雪花握于掌中,缓缓收拢。
宋昀诃等人看着这堪称匪夷所思的一幕,个个当没看见似的,开始观察起剑冢周围的情况来。
云玄拿着那张遗迹图,认真对比了半晌,道:“我们现在是在剑冢的外围地域,朝着山脉的方向一路往前上百里,便能看到真正的剑冢了。”
淞远和涑日对视,后者颔首,沉吟片刻后开口:“天色渐晚,今夜就在这里扎营吧,明日一早,太阳出来再朝里走。”
既然人都到了这里,那多一晚,少一晚也没什么区别。
主队开始原地扎营。
涑日和淞远迈步走向远处一个接一个的土山包,秦冬霖和湫十跟在他们身后。
翻滚的乌云下,天色沉得像是要从头顶兜头浇下一桶水,放眼望去,方圆数十里,全是嶙峋怪石,千奇百怪,张牙舞爪,连一棵树都没有。
他们缩地成寸,很快就到了小山包前。等人真正站在这里,才发现,与其用小山包称呼它们,不如用土堆形容的贴切。
那是由一种黄色细土堆出来的土堆,每一个都堆了半人高,泥土也没有压实,像极了赶时间的匆匆了事,敷衍应付。这样的细沙,随便来两场雨,便被冲得不知去向了。
排排相连的土堆上,插着一根细细的竹签,上面写着两到三个红褐色的字,在潮湿闷热的天,荒山土堆里显得格外突出。
淞远弯腰,长指落在竹签上,微一用力,将竹签拔了出来。
很快,有血从竹签拔出的位置汩汩流了出来。
湫十眼也不眨,屏住了呼吸。
淞远眼睫动了下,修长的手掌落在土堆上,一股无形的灵浪将土堆炸开,炸平,直至那些荒沙彻底消失在地面,才化为一个小的结界,镇压在方才土堆凸出的位置。
“是藤鸦。”淞远目光平和,视线落在手中的竹签上,吐字清晰。
涑日握着腰间弯刀的手背突然冒出几根细细的青筋。
“一些小啰啰。”淞远将竹签碾碎,化为尘粉从指缝间流出,他面容如谪仙,音色却浅淡,没带什么波动:“不必在意。”
秦冬霖抬眸,望向西北边,那是阴云覆盖最密集的地方。
淞远察觉到他的动作,也跟着看过去,良久,他出声,问:“君主是感应到剑道的存在了吗?”
秦冬霖微不可见颔首,下颚绷得有些紧。
“臣有一事,需提前禀明君主、帝后。”淞远是如高山般旷远的性子,哪怕他人站在眼前,容貌亦是不输于人的出色,给人的感觉也依旧淡入烟云,相比之下,秦冬霖则拥有如泼墨般浓重的色彩,两者站在一起,莫名有种惊心动魄的对撞感。
“说罢。”秦冬霖实在不太习惯君主这样的称谓,他敛着眉,道:“中州已不在,不必称我为君上。”
淞远考虑到后面妖族和天族乌泱泱的人流,从善如流地换了个称呼,称秦冬霖为公子,宋湫十为姑娘。
秦冬霖能明显感觉到湫十松了一口气。
“公子的剑道镇压着中州时罪无可赦的判族。”淞远点了下天边卷起来的乌云,还有周围星罗密布的土包,徐徐道:“那些东西,间接导致了中州的覆灭,并且直到现在,仍有漏网之鱼在暗中窥伺,所以此次剑冢之行,十分危险。”
“公子曾在剑冢内留下了一条完整的剑道,镇杀一切妄想逃出去的判族,这条剑道,得由公子取回。”
“如此,方能开启帝陵。”
“而一旦没了剑道镇压,这里的东西便会破狱而出。”
听淞远的形容,整个剑冢,其实是个牢笼,而秦冬霖的剑道,就是困住囚犯的枷锁和牢门,一旦没了这两样东西,被困了无数年的囚犯便会蜂拥而出,并且大肆杀戮,肆意报复。
湫十脸色微变:“那这样说,主队并不能进剑冢?”
“他们有他们的机缘。”说起别人,淞远显然并不是很上心,他温声回答湫十:“我和涑日会布置结界,保证姑娘和其他人的安全。”
“有危险的是公子。他得徒步攀上云层,挣脱那些酝成了无数年的瘴气,将前世所走之道,重新感悟一回。”
“这个过程,我们无法帮他。”淞远说得直白。
那是帝王之道,涉及世界规则,其余任何人,都无法插手。
这样一番话,导致湫十回去的路上,都一直蔫头耷脑,没精打采的。
夜深人静。
剑冢外围安静得可怕,连声鸟叫虫鸣都听不见,月亮被厚厚的云层压住,只透出一点点惨白的光,落在远处的小土丘和他们白色的营帐上,现出一种阴森森的渗人。
湫十轻车熟路猫着腰进秦冬霖帐子的时候,好巧不巧的,跟才谈完了事,从帐子里出来的宋昀诃和伍斐正面撞上。
四目相对,湫十慢慢挺直了脊背。
“哥。”她拖着长长的尾音喊黑了半张脸的宋昀诃,带着再明显不过的撒娇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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