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前头的几个不吭声,其中一个摁着喉咙不轻不重地咳一声,后面的人就开始硬着头皮,斥责妖月没有规矩,公然扰乱都城治安,不将君主定下的规定放在眼里,请君主,帝后严惩。
宋玲珑听到一半,扭头去看身侧的男子,不得不说,秦侑回生了副丰神俊朗,无边风月的皮囊,桃花眼一垂,显得温柔而多情,只是脸上淡漠,看不出神情和喜怒,对他们义愤填膺的言辞,既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她慢慢地抿了下唇。
“跪安吧。”半个时辰之后,等说的人累了,听的人也不耐烦了,秦侑回挥了挥袖袍,视线如刀般落在那几人中,道:“尔等回去自省,若再有下次,不必在书房前跪着,直接去朝圣殿跪。”
那群老者听闻这话,便像被捏了脖子的鸡,想再说什么,又忌惮于上头两人的脸色实在不算好看,彼此对视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躬身退了出去。
人一走,宋玲珑便问:“就这样?”
秦侑回想,他从未见过这样明亮的炙热的眼眸,像是燃着火揉碎了星辰一样。
显而易见,她很不满意,甚至是生气。
宋玲珑起身,将手里的竹简啪的一下,摁在桌面上,道:“我知道这事的第一时间,便派了人去查封那座兽斗场,中正十二司的人将他们阻拦了下来,婆娑亲至,跟我解释,说这是君王的旨意。”
“这是你的意思?”她问。
秦侑回什么话也没说,这在宋玲珑眼中,就是默认的意思。
“若这就是你的态度,这就是你的剑意,那你当初说,让我来帮你。”宋玲珑问:“帮你什么?再多建几座兽斗场,多运送一些尚在襁褓中的孩童供人取乐吗?”
“玲珑。”秦侑回站起身,他伸手,摁着她的手指,将那卷竹简拂开,细细扫过一眼之后,避重就轻地回:“中正十二司现在还不能动他们。”
宋玲珑与他对视半晌,突然松开手,扯了下嘴角:“罢了。”
秦侑回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失望的神色。他出生即是天之骄子,年少成名,一剑耀九州,风华正盛时承载天命,得到世界树认可,成为中州之主,他的师长,他的亲人,他的旧友,提到他时,皆是骄傲,尽是自豪。
他想不到,露出如此神情的,会是宋玲珑。
可细想,又觉恍然。
这千年来,宋玲珑去外面游走,去邺都,去人间,甚至去遥远的云泽地域,所见所闻,所感所受,回来后都凝在了一张张写满了字的纸张上,她手下的人不知处置了多少仗着有些修为残害生灵的人。她性情懒散,唯独对这件事,提起了十二分精神。
春秋轮转,时间倥偬而过,这千年,他有多累,她便有多累。
这个位置,他们坐得并不轻松。为一件事点灯熬油,苦思冥想,权衡再三是常有的事。
她说众生有苦有乐,有福有劫,这是历练,可那些血脉低微的孩童,那些手无寸铁的妇孺老者,所面临的,不该也不能是任人宰割的局面,她若是众生中不起眼的一个倒也罢了,可如今,她坐上了掌权者的位置,能改变,为什么不改变。
万万年来固定的传统又如何,世家盘踞又如何,她偏要将这些打破。
谁也阻挡不了她。
除了秦侑回。
可偏偏就是秦侑回。
她的那些问话,秦侑回没办法回答她,至少现在没办法。
没办法告诉她,说世界树出问题了。
没办法告诉她,中正十二司暂时保住那些世家,是要暗中探查,看那些“血虫”是从哪里来,又是通过什么瞒天过海的方法爬上世界树树冠的。
宋玲珑踏出书房门的时候,只丢下一句:“这个帝后,谁爱做谁做。”
她说到做到,当天夜里就没了踪影。
秦侑回回尘游宫的时候,月色无双,墙边大朵大朵芙蓉花开得正好,凉亭边的两棵常青树下堆着十几颗灵石,树影里藏着十几个胖嘟嘟的青涩果实,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手笔。
偌大的院子,廊下有雨燕的窝巢,小小的盆栽树里悬着发出唧唧啾啾叫声的不知名虫子,到处都是生机,可落在秦侑回眼里,却清冷得很。
他在凉亭中坐了大半夜,如同千年前,他去找宋玲珑时一样,在天将亮时,再走了一回天道。
走完了,人也彻底清醒了。
宋玲珑这个人,若说对他没有半分心思吧,平素哼哼唧唧,笑着闹着,软软地勾着调子冲他撒娇的事实在没少干,可若说她喜欢他——
秦侑回倚剑而立,倏的笑了一声。
那年梨树下,她点头时的笑意,究竟是因为什么,此时此刻,已然清晰明朗。
这样一看,芦苇仙日日常念着的,君主英雄盖世,即使是玉面这样的九尾仙子,也一心扑上来,帝后自然也是属意君主才选择嫁进宫,简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每一个字都透着浓烈的讽刺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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