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根凳子前面,还放着一个火盆,里面正燃着一些黄色的纸张。
约莫十来个火盆,就把整个院子照得火光大亮。
我很好奇这些东西都是谁摆弄的,怎么会在大半夜搞这些明堂。
看得正出神,影绰绰就听到院门外响起了一声锣鼓。
然后一阵带着雾气的凉风吹了进来,连带着院门吱呀一声开了。
紧接着,门外的雾气越来越浓,朝着院子里涌了进来。
我隐隐听到门外有说话的声音,不是一两个,也不是三四个,像是好大一群人在说话。
但雾气太浓,根本看不到人影。
等到喧闹声渐渐平息,院子里也就白茫茫的一片了。
只能接着火盆里熠熠的火光,才能勉强看到没根长凳上似乎都坐了人。
不知道是雾气渲染还是,他们本身身体都不大好,坐在前排那几个,脸色都有些苍白,但身上的黑色长衫倒是十分干净整洁。
至于坐在后面的那些人,只能勉强看到他们的下半身,他们穿着也十分统一,都是千层底的鞋加长衫。
眨眼的工夫,头排的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些二胡、唢呐还有大嚓,也不知是谁起了头,竟然吹打了起来。
声音不大,我离这么近也只能勉强听得清。
随着一阵开台锣鼓响起,一个人影打院门外走了进来。
步子轻慢,一步一停,像是端着架势。
随着他越发近了,我才隐约瞧见,那人怀里似乎抱着什么。
等到又近了一些,那人的模样才彻底看清,顿时让我汗毛炸立。
那人,正是我描眉画凤的老爹,他依然是那晚我无意间见到的那身大红长袖的装扮,而他怀里抱着的则是我那个傻子老娘。
这下,我再也忍不住喊了出来,可老爹像是没有听到,自顾自的走上了那两张八仙桌。
他把老娘轻轻的放了下来,等她站稳,才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满脸的脂粉气,笑起来比哭还要难看。
这时候,台下的锣鼓声停了,没几秒又响起了另一种稍缓的曲调。
老爹起了范儿,捏好了兰花指,跟着锣鼓开了口,“苏三离了洪洞县,将身来在大街前。
未曾开言我心内惨,过往的君子听我言。
哪一位去往南京转,与我那三郎把信传。
言说苏三把命断,来生变犬马我当报还……”
老爹的身段僵硬,嗓音也有些刺耳,可听得台下的那些人都十分享受,而我早已经满脸泪水,这是《苏三起解》,一个悲凉凄惨的故事。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落下,老爹的袍袖翻飞,手里多了一把柴刀,猛地朝自己脖子砍了过去。
我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刚要出声阻止,就看到站在一旁的老娘忽然动了。
她僵硬了二十多年的身子,在这时突然变得柔和了起来。
她一把抢过了老爹手里的柴刀,反手就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回头朝大门看了一眼,似乎知道我在这里,嘴角微微上扬,手却重重的落了下去。
一阵风吹过,院子里的锣鼓声戛然而止。
白雾散尽,月光洒了下来,彻底照亮了前院。
我这才看清,那些坐在长凳上的,竟然是一个个画了眉眼的纸人。
而此时,院门开了,一个人扛着一口血红棺材走了进来。
那人,名叫吴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