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太师睁开了眼睛。
告了假,他决定如范太保说的,好好回去歇一歇。
等精神头足了,再仔细思考一番,比现在这样捣糨糊强。
轿子起了,行至一半,黄太师突然想到了什么,让轿夫改道,去了徐太师府上。
当然,还是爬着梯子、翻墙进府。
唯一不同的,是他精神不及前回,落地时险些崴了脚。
徐太傅正在书,见客人到来,让管事添了盏茶。
黄太师一口一口抿了,管事再续。
如此饮了三盏,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徐太傅放下了书,在黄太师对侧坐下。
两位老人静静坐了一刻钟,还是由徐太傅打破了沉默。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竟能让你如此耿耿于怀?”徐太傅问道。
“您听说了?”黄太师问。
“老头子耳朵没聋,”徐太傅指了指窗外,“昨儿热闹呢,欢天喜地的,我在院子里散步,隔着墙都能听见。”
黄太师闻言,笑了笑:“打得漂亮,确实热闹。”
徐太傅睨了他一眼:“可你心里不畅快,你发现了什么,又开不了口,只能来爬梯子,跟老头儿眼瞪眼。”
这话说的,黄太师苦笑。
说不得,又憋得慌,可不就只能眼瞪眼嘛。
徐太傅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道:“我不知道你为何事为难,但思来想去,应是与皇上有关。”
见黄太师颔首,老太傅笑道:“你向来相信皇上,对他最有信心,怎么犹豫起来了?”
黄太师老脸一红。
“不用解释,开不了口,就解释不了,老头子也不是真要听个答案,”徐太傅道,“我能说的,就只有几句话。
当你开始犹豫不决的时候,你的心已经有答案了。
或者说,你对你原先的答案,不坚定了。”
黄太师握着茶碗的手,微微一僵。
老太傅的话,可谓一针见血。
他自己看不穿、或者说不肯去看穿的东西,被老太傅几句话,直接戳了个透。
这是年长之人的智慧吗?
黄太师想,不是的,不全是,老太傅能点透,只因是过来人。
这一瞬,他越发明白,徐太傅从被禁足于御书房偏殿,到竖起砖墙,这一段前后的无奈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我老了,你也老了,皇上他也、也长大了,”徐太傅说到这里,长长叹了一口气,“老头子在家里休息了这些时日,想明白了一件事,要接受改变。”
黄太师拱了拱手,虚心听讲。
徐太傅摸了摸胡子,笑了笑:“任何决定,都来自于‘此时此刻’。
而此时此刻的结果,在几十年后,没有人能够保证什么。
你不行,我也不行,皇上同样不行。
我们能做的,不过是‘引导’两字。
一如种树,选了地、选了苗、选了肥料,我们精心养育,也得修枝,不能让它胡乱长。
可是,做得再多,也有不容我们置喙的,虫子该长还是会长,哪年风不调雨不顺了,我说了不算,也求不来雨。
这事儿啊,和教养孩子差不多。
你都见识过小孙儿不照你的心思、整天舞刀弄枪、最后还投军去了,你怎么就不能接受皇上长大了,和我们这些老头子想法相背了呢?”
黄太师被徐太傅说得哭笑不得。
黄逸浑,浑一个,龙椅上那个若是浑了,浑一国。
再说,黄逸的志,不在文上,但他习武为大周出力,殊途同归,他的志没有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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