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双臂无力地垂落,长长悠逸的流袖垂落地面,孤瘦华丽的身影拖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及耳如削的细碎发丝经风飘拂,他垂眸兀自怔立。
回想起跟她相识以来,他们之间明明就没有发生过一桩好事,但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跟他撇清关系,眼下又跟他闹成这样,可他……该死的竟觉得不想就这样算了。
她有什么好的?她除了欺负他、骂他、剪他头发,现在还嫌弃他跟她不是一道的人,她到底有什么好的啊?
魏郦将自己的脑子倒腾过来倒腾过去,也都想不出来。
可就有这么一个人,她好像真没什么好的,全身都是“焉坏”的,可就是让人没半办轻易割舍得下。
“认识这么久了,却吝啬得连一个名字都不肯透露……”
空荡寂静的回廊之中,折影交错,他的声音低低的、沉沉的,像雨滴噼啪敲打在窗面之上,只有轻微撞击流下道道湿漉又加深的酸涩痕迹。
——
白塔城内每一座白塔相嵌实,高低错落、起伏连绵,但都没有厚实的墙壁,没有门、没有窗,它的审美造型结构更像沉伏地海底的精美白壁无暇的龙宫,以华美的珊瑚跟玲珑镂空的白石组成,洞复洞,洞连洞,幽色幻影,光影扑簌,千姿百态,光怪陆离。
她在一幽通壁龛前顿步,一手撑在滑冷细腻的石面上,上半身似难耐地弓了起来。
“……你能不能别再闹了?”
郎慈看来是有的放矢,她感到腹部跟翻江倒海一样,这种剧烈的感受远比之前它为了活下去生汲她的生机本源之力更甚。
她不知道该拿肚子这团肉称呼什么,温情的、生硬的、陌生的,别人是怎么叫的她好像也没个印象,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当妈,顾君师紧了紧拳头,她面对所有人都可以一副四平八稳老神在在的样子。
唯独处时,她才会表露出无所适从的茫然。
她漆黑的眼眸静静地注视着一处,双唇平淡地抿直,面无表情。
然而,对于她如此无理取闹的话,她肚子里的动静却奇异地停了下来。
它好像一直都很不舒服,却为了让顾君师高兴,它选择强忍着。
顾君师:“……”
她叹了一口气。
顾君师第一次体会到书上所说的什么叫母子连心,不过才几个月大,还在她肚子里长着,她竟感受到了它的心声。
它想她高兴……
顾君师嘴角僵硬地扯出一丝笑意,但转瞬又觉得没甚好笑了,又平直了下去,她静默了片刻。
“之前……是你保护了我吗?”
她说的是之前那几近毁天灭地的天雷阵仗,她已经猜出来了,那想将她除之而后快必定是“天道”,或者说是天道散落在人世间中千百万道意识之一。
它听不懂,它所做的一切都只是本能。
本能的讨好。
本能的袒护。
本能的依恋。
它很不舒服,但又不能够随意发泄折腾,因为她会不舒服,所以它只能不断委屈又可怜地喊着。
妈妈……
它跟顾君师母体紧密相连,他偶尔能够联通她的意识,在她的意识中,它是她未出生的孩子,它该叫她妈妈。
妈妈是现代的叫法。
顾君师自小便没有妈妈,她没有丧母,只是她爸爸不喜欢她的妈妈,因此她一出生,两人便迅速离了婚,搬离了出去。
她妈妈虽生了她,却不爱她。
他爸爸只要一个继承人,也不爱她。
而顾君师,天生便继承了他们冷血的基因,所以她也不爱任何人,在她身上更多的一种“情”之表现只是责任跟礼仪之态。
若说之前顾君师心底还没有一个具体深浅的感受,按她真心实意地想法,她到底是想它留下还是不想它留下,在它喊她妈妈之时,顾君师听到了两道不同的心跳的声音。
一道来自于她。
一道来自于她所孕育的这个小生命。
她呼吸逐渐放缓了下来,好像有人硬塞了一团软软的绵花进她的心底。
她轻抚着腹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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