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域领着众人走进房间,依次入席坐定,低眉顺眼的小厮端来各式酒菜,坐在轻纱帷幔后方的乐队开始奏乐。
在期待中,只听环佩叮当,一位穿着粉色襦裙的女子,在侍婢的簇拥下,缓缓走出走廊,姿态端庄而妩媚地朝众人施了一礼,“尤巧见过各位...公子。”
“这位就是尤都知了。”
杨域笑呵呵地说道:“今天由她来担任律录事,而觥录事...”
“我来吧。”
宋绍元鬼使神差地举了下手,他与妩媚无限的尤都知对视一眼,连忙喝了口酒,掩盖脸庞涨起的微红。
平康坊虽然是风月场所,但纯粹的风月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
更多的仍是官宦士人的宴席酒会。
杨域所说的律录事、觥录事,都属于一种名为行酒令的游戏。
律录事即为裁判,往桌案边一坐,开始“宣令”,也就是今天酒令的规则——自恃学问的士子经常行“律令”,即作诗。
或即兴赋诗,或指物赋诗,或按日历、季节赋诗,或以景物双关赋诗,一人一句,接不下去或者接的不好的,
就得按律令裁判的要求,罚酒一杯。
比如第一个人说“秋月圆如镜”,第二个人对“秋风利似刀”,第三个人对“秋风轻比絮”,第四个人对“秋草细如毛”。
不同律令的难易程度相差巨大,这种“命题联句以咏秋物”,算是最简单的,稍有水平的文人都不屑于行这种酒令。
最难的酒令,要求每一句都必须引经据典,严格押韵对偶,并且与在座的人事密切相关。
这就要求作为律令裁判的都知名伶,需要有极高的才学与情商,能瞬间判断出每一句是否附和规则、是否应该罚酒。
某种程度上,能够被称为都知的名伶,其才学已经超越了九成九的士子,就算是去考科举也没什么问题。
“说起酒令,两百年前虞初还有一件趣事。当时还是纨绔少年的苏子放荡不羁,一老者看他不惯,在宴席上与他对饮酒令。
老者嘲笑苏子‘长安轻薄儿,白马黄金羁’,
两句诗分别引用了贾至《春思二首》、寒山《诗三百三首》里的原句。
而少年苏子则回应‘昨日美少年,今日成老丑’,同样也是从《诗三百三首》和刘希夷《代悲白头翁》意化摘句而来。
气的那位老者吹胡子瞪眼,而苏子则不断饮酒作赋,斗酒诗百篇,将老者和宴席上替老者帮腔的所有人都不带脏话地骂了个遍,一夜成名。
而那位老者,则是当年的学宫山长,苏子也因为这件事情,被特招进了学宫,传为佳话...”
杨域笑呵呵地讲着关于酒令的趣事,
自知诗词歌赋才能不高的李昂,很自觉地坐在了宴席后方,和柴翠翘愉悦地吃着小菜,默默吐槽道:“感情苏子还是个暴脾气的匪帮说唱歌手?
AKA苏子?”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作为觥录事(协助裁判给人灌酒)的宋绍元,正红着脸,磨磨蹭蹭地坐到了尤都知的身旁。
李昂双眼微眯,
宋大哥这是动心了?
啧。
李昂低下头去,想不到宋绍元平时看起来敦厚老实,文质彬彬,喜欢的却是这种千娇百媚类型的。
人不可貌相啊。
话说回来,学宫山长...似乎有不经过考试,特招学生的权力?
李昂喝了口气味芳香的果酒,漫不经心地想着。
————
“咳咳!”
长安城北,龙首原,大明宫,御花园。
身材高大的鹤发老者,停下脚步,捂嘴咳嗽了一声。
“山长!”
老者身边数名提着灯笼接引的宦官,瞬间跪倒在地,恐惧得双手发抖,噤若寒蝉。
为首的面白无须黄衣宦官,提着灯笼,嘴唇颤抖着询问道:“您,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有些着凉了。”
老者慢慢拉紧了身上的白色狐裘,淡淡道:“不用在意,走吧。”
“是。”
黄衣宦官勉强平稳心神,在前领路,强行忍住小腿的抽搐——在老者咳嗽的那一瞬间,宦官感到了莫大的恐惧,尽管他是从四品上的内侍省少监、皇帝的贴身内侍。
连玄霄,学宫山长,虞国最重要的支柱,三十年前就已经踏入烛霄境的修士,咳嗽了。
修士参悟天地至理,气海循环往复,很少生病。但一旦患病,就意味着发生了严重问题。
昊天神殿、南周、西荆、南诏...甚至蛰伏已久的突厥,
天下诸国、各方势力,都会因为这一声咳嗽而动,
掀起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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