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肃穆而安静,只有木屐踩踏在青色玉石地板上的清脆声响。
青年所到之处,那些低声讨论着事务的神官们,下意识地放轻了声音,稍低头颅,以示尊敬。
踏踏踏。
青年温和微笑着走过长廊,穿过走道,在拐弯处停下,抬头仰望着狭窄走道上方的高耸穹顶。
昊天没有具体形象,因此殿堂的穹顶上,也不会像某些庙宇一样,画着画像。
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由无数金属、宝石构成的复杂图案。
各色宝石象征着天地星辰,
精金秘银编织的金属线条,代表星辰的运行轨迹。
任何一颗宝石,流传出去都足以引起收藏家乃至权贵的疯狂,
而那上面控制宝石与金属丝线移动的精妙系统,更是出自于能工巧匠与杰出天文家的惊人才能。
这幅图案,不止能呈现星空,更能实时反映星辰的具体位置。
在昊天道门看来,是昊天创造了包括人在内的万事万物,于冥冥中制定了一切事物的运转规则,
否则根本没有其他理论,能说明为什么星辰之间的运转,如此富有规律,蕴含美感。
青年痴痴地仰望着穹顶上不断变化的图案,良久才回过神来,踏步走入门扉。
呼——
明明正值七月夏季,鹅毛大雪却呼啸刮过。
青年面不改色,在雪中缓步而行,木屐挤压白雪,踩在了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板上。
昊天道门有一位掌教、四位枢机神官,这座宫殿属于炬语神官——负责感悟昊天旨意、做出预言。
只因炬语神官来自北境,喜欢风雪,便启用埋藏在宫殿穹顶、岩层中的阵法,于七月酷暑中,营造出了冰雪天地。
噗通——
一条鲤鱼被钓鱼线牵拉,跃出冰窟,摔在冰面上,被一双苍老而布满皱纹的手掌抓起,轻轻丢入到盛满水的木桶当中。
“你回来了。”
在冰湖畔垂钓的老者,或者说炬语神官,没有转身,继续自顾自地钓着鱼,
青年整理了一番黑袍,恭恭敬敬地跪倒在雪地中,“老师,我在无尽海上的观星结果,与太皞山上一致。
参宿、心宿、虚宿、尾宿、虚宿等星宿,近两年来均有不同程度的暗淡。”
“...”
炬语神官下放钓钩的动作稍稍一顿,旋即又恢复正常,头也不回地淡淡道:“我知道了。”
“老师...”
青年嘴唇微动,作为尊贵的炬语神官的大弟子,他坚信师长的每一步举动都有其深远含义,因此也没有因为自己在无尽海上漂泊的两年时光,被师长轻飘飘的一句话所打发而生气,
他只是由衷好奇,犹豫良久,才轻声问道:“星宿变暗,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不了什么,只是,印证了我的一个杞人忧天的猜想罢了。”
炬语神官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抬起头来,轻笑道:“掌教难得出山,想必,他跟我一样,看到了相同的东西。
说不定,比我看到的更多。
对了,你在山上休息几天,准备和使团一起,出发去虞国。”
青年微微一愣,“虞国?我们和学宫不是...”
学宫是在昊天道门陷入内部混乱之际,趁机发展起来的,
而依靠学宫的虞国,也完全不像其他国家那样,对昊天道门报以绝对的尊敬忠诚——他们不需要由神官见证王位传承,每年向昊天道门缴纳的赋税,也少得可怜。
最关键的原因在于,学宫所传播的理学思想,在很大程度上违背了昊天道门之前所编撰的诸多典籍。
比如道门声称飞禽走兽、花鸟虫鱼均由昊天创造,附和规则,运转完美。
而学宫却改良植物品种,强行修改了作物性状。
种种错综复杂的原因,令太皞山上的不少人,将学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双方之间明争暗斗了数百年之久。
“这是掌教的命令,应学宫山长邀请,从各座神殿中,筛选杰出青年,去长安与学宫交流心得,同台竞技。”
炬语神官顿了一下,平静道:“荆国、周国、突厥等国,也会派弟子参加。
优胜者,将得到进入湛泉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