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熙熙攘攘,皆为历来利往,讲仁义道德没有用,最终还是得用利来驱使,若是讲仁义道德有用,根本不需要变法,王相公你那一套,用的是重新分配。
所谓重新分配,便是将他们手上的利益给抢过来,他们哪里会肯,如此王相公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而小子这一套,却是生生再造出来一大块的利益,朝廷从中索取的利益,却是不会侵占他们的利益,如此一来,大家都得利,自然没有什么问题了……”
王安石沉默了许久,道:“那新法还能够执行下去么?”
陈宓笑了笑道:“王相公,富国法的大部是不会继续执行了,但其余的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王安石叹了一口气道:“也罢也罢,随你吧,若是老夫在,这些东西固然还会继续下去,但意义并不大,名存实亡而已了。好了好了,便这么着吧,你听老夫的好消息吧。”
王安石意兴阑珊。
送走王安石,陈宓便在院子里看着飘飘洒洒的大雪,很快便将王安石离去的足迹给掩盖住了。
陈宓叹了口气。
秦大步悄悄靠近低声问道:“二郎,早点回吧,大雪路滑,天也冷,你在这怕是要感染风寒的。”
陈宓回头看了看秦大步,笑着点点头。
在车上的时候,陈宓忽而掀开车帘,路上寂寥,大雪纷飞,秦大步都快缩成了一团,陈宓大声道:“大步,你说,这个国家还有路么?”
秦大步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回头粲然一笑:“二郎,您放心,这路我天天走,熟着呢,保准丢不了!”
陈宓哑然失笑,看了一下道路,那路已经被大雪覆盖住了,也看不清楚有没有坑洼,自然是危险的,秦大步说他熟悉,但也不敢走快,只能小心翼翼地前进。
而前方只有一些人家门口小盏灯火照亮前方,而有些灯火已经熄灭,则是黑乎乎的全然看不见了,就如同这个国家的命运一般。
陈宓放下车帘,在黑暗里叹息了一声。
一个伟大的改革者落寞的身影在大雪中渐渐消失不见,最后郁郁而终,而这也标志着一个国家的落寞。
陈宓在寒冷的冬夜里走着夜路,也在思考着这个国家的未来,在这个夜晚,他忽然从别人的手上接过来一个国家的重量,放在自己的肩膀之上,他才真正感受到了这一份重量。
秦大步小心翼翼地拽着绳子,指引着马匹前进,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仿佛听到了后面传来的叹息,他歪着脑袋仔细听了一下,似乎说的是什么‘命运’‘金朝’‘蒙古野蛮人’之类的呓语,他听不明白,便也不听了,反正二郎做得事情他大部分时间也搞不明白。
……
熙宁九年,才刚刚过了二月,王安石长子王雱便病故了。
陈宓专程去王安石的府上吊唁,他看到了一个悲痛无比的父亲。
三月,王安石辞去宰相之职,外调镇南军节度使、同平章事、判江宁府。
辞去宰相之职时候,赵顼问王安石:“王师傅您执意要归老,可这新法谁能够接替?”
王安石道:“张学士是不二之选。”
赵顼苦笑道:“张学士身体抱恙,大约很难履职吧?”
王安石笑道:“有陈舍人协助,大约是没有问题的。”
赵顼诧异地看了王安石一眼道:“陈静安能力是不错,但他位卑言轻……”
王安石道:“所以,还是得让张翰林顶在前面,如今老臣要退了,如果没有什么意外,新法大约也是要……”
赵顼激动道:“王师傅放心,朕会将新法贯彻到底的!”
王安石笑着摇头道:“官家毕竟是官家,又不能亲手操作,而且,新法已经搁置了大部分,若是另有宰相上来,估计剩下的也要搁置,名存实亡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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