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上众人便纷纷道:“大嫂生气了,我们快散了,散了……”
早在十多年前陆凤台在此地任都头时,不少人便知道他家婆娘脾气不好,此时一散,连忙便扶着醉倒的人离开了陆府。
后院,陆凤台与家仆私语了两句。
“并非夫人唤阿郎,是有客来了,正在书房。”
“你带人把周围看好了。”
“是……”
陆凤台其实不看书,他如今虽然发达了,却还没有养成真正的贵气,也没有雇仆役打扫他不常去的地方,因此书房里积了厚厚的灰。
他推门进来时,书房里便有个身材高大的人咳了起来。
“咳咳咳……灰也太重了……”
“因为你们几乎就没来与我联络过。”
“是吗?我不知道。那看来你很值得信任。”
“你不知道?”
陆台凤最近一直有心事,今夜更是有些醉了,此时见到来人,忽然激动起来。
“你当然不知道,你建功立业的时候我就傻等着,我的兄弟们一个个从当年的热血男儿消磨得和那些贪官污吏一样……”
“咦?”
对方正站在书架前,根本没听他这些醉话,自顾自翻开一本崭新的书,从里面抖落出了几张纸来。
陆凤台端着火烛往前一照,却见那是几张会子。
“谁贿赂你的,夹在书里你都不知道?”
“不记得了,太多年了。”
此时火光已映出来人的脸,陆凤台抬头一看,见到那鼻子的阴影下是一张大嘴,差点吓了一跳。
“对了,还没问尊姓大名?”
“你往后自会知道,本不该是我这样的高官亲自来联络你,但我正带舆情司路过,顺手安排了。”
“陛下真的已经击败忽必烈了?”
“你很惊讶?三十年前,你便在此亲眼看着杜杲打败了口温不花。现在有什么好吃惊的?”
“宋廷好像并不相信此事。”陆凤台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道:“这是枢密院发我询问的信件。”
“不信才好。等着,终有他们信的时候。”
陆凤台不由问道:“还要等几年?”
“几年?什么几年?”
“等几年我能响应?”
“哦,差不多过完年。”
陆凤台吃了一惊,问道:“这么快?”
“你又嫌快了?你看看你们宋国这个样子,还要等几年?”
这客人身上有些狂傲的习气其实是招人讨厌的,陆凤台却没有因为他的语气而不满,反而以一种看亲人的目光看着他。
“好,好。”
“醒醒酒,想办法把夏贵留守淮西的兵力布署给我。”
“我去打探。”陆凤台道,“如今夏贵还没回来……”
“我知道,就是我让他回不来的。”
“佩服。”陆凤台连忙抱拳,继续说着那被打断的话,道:“留守的是夏贵之子、左领卫大将军夏富,我与他交情不错,常在一起斗蛐蛐、赌钱。”
腊月二十一日。
一到腊月下旬,临安城年节的气息便很重了。
因为擅杀韩震之事,陈宜中近来一直装作受伤在家中休养。
有些事时机不对,结果就天差地别。
如果当时陈宜中已经请到圣旨召回贾似道,而贾似道不回则是大罪,那再杀韩震就是名正言顺,他陈宜中如今已经拜相了。
可惜被王荛搅和了。
这些日子以来,陈宜中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王荛为什么这么做?
旁人都叫他别想了,因为答桉显而易见,李瑕就不想让大宋的忠臣们顺利除奸,一会帮帮这个,一会帮帮那个,就是要他们势均力敌。
曾渊子、章鉴都曾说得很清楚了。
但陈宜中还是认为有哪里不对。
他觉得,反正大宋怎么斗李瑕都有好处,王荛做得有一点点多了。
尤其是李瑕击败忽必烈的消息传来,他便开始思忖此事若是真的,李瑕可以说是在火急火燎地想要一统天下。
若一切都安着李瑕的步骤来,岂非是下一步就要攻宋了?
想到这里,陈宜中才意识到,有些事可以从地图上找答桉。
终于,当他反复看了地图,在杀了韩震后数月都百思不解的问题,他忽然有了一点点头绪。
“夏贵也还在江陵,那……两淮岂不是十分空虚?蒙军攻不了两淮,李逆却未必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