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路很滑。因为整个成都城被杀光了,尸体堆成山,点燃,尸油像河一样流淌,铺满了整条街,他每走一步都滑倒在地。”
“这样描述,你们还是不觉得惨,或者说还不够惨,‘千万人’三个字说出来,永远只是简简单单的数字。”
“不错,我故意带你们来送死。但你们来汉中任官,若未带着必死的决心,还来做什么?!”
陆秀夫闭上眼。
亲身经历这一场战之后,再听这些,他只觉心底疼得厉害。
他再次看到了那个被蒙军火球砸中的士卒。
回想着一千人的阵仗,还是无法想象一百四十万人、上千万人被屠戮是何等光景。
“这里不需怕死的官员、不需要在虏寇杀来时只会推搡旁人自己先逃的官员,这里百姓也不会以血食供奉不能保护他们的官员。”
“不必来问我要交代,你们自问能否给治下百姓一个交代,再想想当不当汉中的官。”
“别忘了,蒙人还会来,很快。”
李瑕始终很平静,说完,他丝毫不理会那几个想要交代的官员,径直走开。
这里是大散关、蜀道、汉中,他是蜀帅,还真没人能奈他何。
他愿意说这些,只是说给愿意听的人而已
很快,杀喊声又从北面关城隐隐传来。
胡三省坐在兵房中,良久,忽道:“李李节帅说得漂亮,还不是一步都未踏进过关中。”
他不知自己为何这般说。
也许是自知胆魄不如人,但还带着一丝不服气。
昝万寿却道:“当然不能去关中,步卒与骑兵野战,如何说呢景参可知富平之败?”
这里都是饱学之人,当然都知道。
那还是建炎四年,宋高宗皇帝才逃到南面,在海上漂着。张浚赶赴汉中,率十八万大军主动出击,意图收复全陕,大败。
这种傻问题,没人回答。
昝万寿只好自顾自道:“欲以步战骑、进关中,当按兵据险、先行防御、恃机袭扰,待时机成熟再行反攻。富平之败前车之鉴”
“说李节帅便说李节帅,休要一直引用富平之战!”
胡三省忽然打断了昝万寿。
他摇了摇头,叹道:“富平之战有必战的原由。”
昝万寿不解,追问道:“可我怎么看都不该打?”
胡三省不答。
他熟读史书,最是清楚不过,张浚当时若不主动出击、牵制金军兵力、迫使金军不能集兵南下,难道让高宗皇帝一直在海上漂着不成?
这也是胡三省不爱搭理昝万寿的原因,昝万寿眼界太窄。
换句话说,如今李瑕坐镇汉中,自是不敢到关中与骑兵决战。
可若哪天蒙军攻破两淮、直趋临安,李瑕便是带着汉中兵马到关中死绝了,也得出战。
还管时机、战术?
故而,蜀帅人选这两年看的是能否稳住汉中局势,到了往后,必然还得看是否有足够的忠心,是否将君王社稷摆在第一位。
胡三省想得通透,于是忽然明白过来,为何自己会对李瑕本能的不信服
因为一个十九岁的蜀帅,官家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了解其人忠心。
李瑕确实能战、有胆魄,但官途不稳,凭什么要信服他?
但汉中这官,胡三省还是要当的,因他答应过家中母亲,须为国尽忠
陆秀夫却已出了兵房。
士卒们并不让他靠近北面城墙,于是他只在大散关内四处走动,观察着,询问着。
走到粮仓时,他遇到了董楷。
“君实也来了。”
“正叔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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