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懂了,就当是吧,李瑕偷偷摸摸杀了赵氏,又如何?这便是豺狼虎豹了?”
话到这里,录书老转而又指了指自己。
“小老儿虽张家一老仆,但想说一句……尔等宋人,可笑至极。”
整场谈话下来,留梦炎一直都是智珠在握的模样,没想到此时竟被如此嘲讽,脸色不由僵在那。
录书老道:“懦弱无力,连君王亦是废物,杀了便杀了,也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不是,李瑕他……”
“张家不需要知道宋廷改朝换代的阴谋诡计,再漂亮,都是无用的小伎俩。无非,羊群中出了只豺狗,叼走了领头羊。”
录书老说着,也倾过身子,又道:“小老儿说句真心话,你们宋人这些精巧的朝纲、反复曲折的勾心斗角,可笑,太可笑了!”
留梦炎张嘴,正要反驳。
“这一局……”
“知道蒙古如何吗?”录书老打断他的话,问道。
留梦炎不说话了。
“莫在小老儿面前赞叹你们可笑的宫变党争可好?小老儿见过沧海,波澜壮阔!状元公却教小老儿惊叹溪流之细水潺潺?”
说着,录书老起身。
他已振奋起来。
“论争位……论争位,大蒙古国不效这些把戏,只服英雄为主。成吉思汗之子孙,方为世间最英雄者,欲赢得汗位、征夺疆土,只需挥刀斩尽弱者!”
“当蒙古的弯刀斩下,漂亮而无用的伎俩不过是一摧即断的毛发!当沧海拍下,细水潺潺之溪流将瞬间湮灭!”
留梦炎:“……”
录书老按住他的肩,最后又郑重道了一句。
“小老儿一介仆役,犹敢言,尔等所谓‘帝位之争’,小儿之戏也!”
留梦炎已被这北地老仆气势所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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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状元郎?”
“是,他想要见大帅一面。”
十一日清晨,李瑕从宫城出来,直抵利津渡口,转头看去,见士卒领着闻云孙往这边走来。
他想了想,亲自迎过去接。
“宋瑞兄。”
“非瑜,我想来为你送行。”
“多谢,如今朝臣事多,唯有宋瑞兄能来。这边说吧……”
闻云孙与李瑕并肩走过甲板,在船头站定,吹着江风。
“本已说好,若此番你我都活下来了便请非瑜喝酒,结果我连着两夜登门拜会,非瑜却都不在。”
李瑕下意识摸了摸鼻子,道:“我近来宿卫宫城,太忙了些。”
闻云孙斟酌片刻,问道:“初五夜里,是非瑜派人救我出皇城司大牢?”
“嗯?宋瑞兄入狱了?”
“你真不知?”
李瑕道:“当日你说要告我,我便吓得逃走了。”
闻云孙笑笑,摇了摇头。
回想起那夜,他被关在皇城司大牢,突然有兵士杀进来。
混乱中,隔壁牢房中有一位老者领着他逃出来,自称是御医,向官家揭露有人毒害三位官家亲子,因而被扣押。
之后,闻云孙回到家中,便听妻子言贾似道欲行废立之事。
他看得出来,这又是争权夺势,至少有两方人都想利用他。
旁人遇到这种事会迷茫,他不会。
慈宪夫人召他问询,他依旧是实话实说,指出哪些是证据、哪些是推测。
庙堂总会有阴谋,有算计,他始终以本心应对。
一个人的本心,力量很小,能改变的着实不多,整场纷争的结果,还是被更有权势的人掌握。
但,闻云孙所求的,始终是真相、公道。
“非瑜,你我实话实话可好?”
“宋瑞兄是想知道什么?”
“真相。”
“真相是,也许是有人利用你害我、也许是有人利用你害贾似道……”李瑕道:“我们就相信朝廷的最后判断,如何?”
闻云孙看向李瑕,目光灼灼。
李瑕不敢看他,转过头,望向钱塘江。
“非瑜是否认为我太容易被利用了?”
“没有。”
闻云孙又问道:“那你可怪我?”
“不会,说心里话,你是我见过最聪明的君子。”李瑕真诚了些,道:“你是我今生见过,最接近‘公道’‘法理’之人。”
“过誉了,我绝不是。”闻云孙笑道:“非瑜似乎总觉得我太古板?我亦有七情六欲,亦好酒,有两房妾室……若你我深交,我为人绝不无趣。”
“好吧,那是我有些刻板印象了。”李瑕道:“但我确实将你当作‘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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