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此次临安宫变是“伏尸二人,流血五步”,蒙古争位便是“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广袤疆土之上,数百万铁骑对垒厮杀。
当然,厮杀得壮阔未必就好。
大宋拥立弱主,为的是安稳农耕;蒙古决出雄主,为的是强盗掠夺。
南与北,似乎已快要被完全割裂开来。
当今天下间已少有人能同时体会到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形态。
也只有往返于两国之间的归人、细作,还有某些细作出身的阃帅。
因为赵氏已南渡一百三十余年,燕云十六州已割让了三百二十余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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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京。
此地先秦时是燕都,汉唐时是幽州。
辽时为幽都府,改析津府;金国贞元元年,完颜亮正式建都于燕京,又称中都……
大宋?
燕京人从来就没见过赵宋,只知道是向大金国称臣纳贡的一个藩邦。
童贯曾赎买燕京;徽、钦二宗被俘虏而来——这便是此间百姓唯二所知的赵宋轶事。
当今之中原,士民仰望者,唯有忽必烈一人。
……
清晨,大典开始。
宣读诏书的声音响起。
“己未年十一月十一日,钦奉诏旨,朕惟祖宗肇造区宇,奄有四方……”
王鄂站在汉官前列。
他是忽必烈新任命的翰林学士承旨,这份诏书,正是出自他的手笔。
此时听得一个“朕”字,他不由红了眼眶。
这是恢复汉制之事迈出了最坚实的一步。
自金亡以来,多少汉人替大夫不忘济世之心,苦心经营,不知付出了多大心血。
若非中原人,恐怕永远不能体会这种心情。
二十五年亡国沦丧之痛,蹂躏于蛮族铁蹄之下。
衣冠不存、礼仪丧尽。
终于有了一个皇帝。
不是大汗,是他们自己的皇帝!
此中区别极大。
“咸谓国家之大统不可久旷,神人之重寄不可暂虚。今日太祖嫡孙之中、先皇母弟之列,以贤以长,止予一人。虽在征伐之间,每存仁爱之念。博施济众,实可为天下主……”
王鄂听着听着,老泪纵横。
他稍仰了仰头,但眼中泪水犹源源不断流到下巴,浸湿了他花白的胡子。
……
王鄂时年已七十岁了,是金哀宗正大元年甲申科进士及第,状元。
金亡时,他正任蔡州汝阳令,被蒙军俘虏。
张柔久闻他的名气,将他救出,一直安置在保州。
直到十五年前,忽必烈开始接触汉人士大夫,邀王鄂到哈拉和林讲读《孝经》、《书》、《易》,以及讲解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
那年蒙古大汗还是窝阔台。
当时的忽必烈还不到三十岁,连封地也无,其父亲拖雷死的不明不白,母亲被迫改嫁,就是个普普通通的蒙古宗室。
王鄂记得很清楚,每次讲治国之道都会讲到半夜,某夜,忽必烈说了一句话——
“先生所言,我今日虽不能施行,安知来日没有机会?”
当通译将这句话翻译过来,王鄂便愣了。
他知道,成吉思汗让子孙们发誓,汗位只能在窝阔台一系。
但他也从此决意追随忽必烈,复兴汉制。
后来,窝阔台汗死,正是忽必烈提出,蒙哥是窝阔台汗继子,有资格登汗位。
之后忽必烈总领漠南,也真的行汉法,改革弊政,减赋税、差役,劝农桑,兴学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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