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说着,眼见耶律有尚头也不回,吕阿大又追,嘴里大喊不已。
渐渐的,耶律有尚跑过村口,不见了身影。
反而是吕阿大先忍不住哭了出来。
“额欠你啥了掰扯清楚啊”
耶律有尚走了良久,心中犹怒。
怒的是随廉相六年披肝沥胆,过问民间疾苦,最后只换来如此对待。
他躲进树丛,想换身衣衫,打开包袱,却是愣了一下。
只见里面竟还放着四十贯钱。
再回过头,只见四野苍茫,也不知还能到何处去
潼关。
几封信报送到李瑕手上。
林子咧嘴笑了笑,道:“近日捉了不少在长安的细作,”
“只能算是民心初定而已。”
“现在能多派人手往山西为大帅找到张家女郎了。”
“那我谢谢你,去吧。”
李瑕整理了一会情报,想了想,让人再将元从正找来。
“有几个消息给和仪也看看”
元从正看过,应道:“看来,长安之事也渐渐顺了?”
“敌人留下的细作更像是对我能否控制关中的考验。我该多谢你给的办法。”
“即便没有学生,大帅一样能想出兑钱的办法,一样能稳定民心。”
李瑕问道:“你这话真心的?”
“是。”元从正很诚恳,道:“归根结底,在于大帅治理关中,比廉希宪治理得好。”
“好在何处?”
“好在大帅头上没有骄奢淫逸、飞扬跋扈的蒙古王公贵族。大帅能做到的事,廉希宪便是想做也做不到。”
李瑕想了想,道:“你不真诚。”
“学生所言,出自肺腑。”
“但没说完,你后面还有转折的话,藏着没说。”
元从正道:“学生不解大帅何意。”
“不解便算了,回头再说吧。”李瑕道:“再帮我拟几封信如何?”
“给何人?”
“送往洛阳的,给赵璧也好、商挺也罢,内容也简单我不打算再趁着忽必烈与阿里不哥大战之际与中原开战了,以免一个不好忽必烈败于阿里不哥,文明的蒙古人总好过野蛮的蒙古人。总之是这意思,和仪写完给我过目便是,语气需威风些。”
“是。”
元从正坐下,铺开笔墨便写,一边写一边随口问道:“敢请教大帅,长安细作之事,大帅是如何看的?”
“廉希宪学我的手段。”李瑕自顾自地批阅着文书,随口道:“学得太粗糙了。”
“粗糙?”
“他是怎么做的呢。只给胡祗遹、耶律有尚布置了一道命令,‘你们去刺杀李瑕,败了就传情报引他到华山’,这是上策;在华山又布置一道命令,‘我们等李瑕攻上来,伏杀他’,这是中策。”
“可还有下策?”
“都到下策了,又如何有用?”
元从正落笔飞快,又问道:“换作是大帅,会如何做?”
“我不会退出关中,会誓死守卫,未必不能守住。”
“学生不了解兵势,听不明白。”
“也好。”李瑕道:“简单说来,廉希宪想学我,但一开始,他守关中的局格就太小了。怎么说呢我以往破局,都是试着在气势上压住对手,或站在比对方更高的立场上。”
“更高的立场?”
“以前北上,有些人想捉我,他们为了什么?立功。我不同,我是求活,是拼命。而拼命比立功的意愿大。我能像狼一样凶猛,他们便成了羊。”
李瑕难以用具体的词来形容,随口又道:“总之气势上不能输,比如在临安时,贾似道想对付我,他比我强,但我一把将他最敬畏的皇帝拍下去,他便乱了。”
元从正手一抖,墨水污了写好的半封信。
这次,真是突如其来,让他措手不及,没想好如何回应。
李瑕却是头也不抬,如没看到一般,语气随意。
“刘黑马臣服于忽必烈,不肯降我。我首先得告诉他,我会是比忽必烈更正统、更伟岸的皇帝。布局之前,我心里要有这样的底气、能在气魄压得住他,这才是一切的基础,其他的手段只是为了证明这一点。”
元从正又拿起一张信纸,却未落笔,只沉思着。
李瑕等了一会,没听到他应话,继续闲聊着。
“廉希宪想守关中,也得先有比我大的气魄,不难,只要证明忽必烈比我好。但你看,他一面说着忽必烈好,一面又说忽必烈在北征抽不出手。好像连他都知道忽必烈的好主要还是那些兵马。那其他的呢?宽仁呢?爱民如子呢?能让关中百姓拼死维护吗?
廉希宪为何想守关中?为给忽必烈搞钱粮北征,所以他打起仗来小家子气。若真是站在关中百姓的大义立场上,只要振臂一呼,关中百姓云集响应,赢粮而景从,何惧与我殊死一搏?”
“这”元从正道:“这只怕会留下一个残破关中”
“若是我,不惧。”李瑕道:“我确信我能给关中百姓的比世间任何人都好,这次长安细作一事便是证明,这就是底气。有底气,不管谁来入寇,那就打趴他。”
元从正勉力笑笑,再落笔,已不似方才从容。
“可惜,只想着给忽必烈搞钱粮的廉希宪,没学会这些。他只学我的间谍手段,却忘了我这些手段是为了什么,又为何能赢,不是靠聪明,也不仅是努力,而是自信、是奋不顾身,如此才有赢对手的底气。习惯了委曲求全的人,哪能有最纯粹的自信与奋不顾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