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然呢?王上手底下哪个敢擅自动手杀使,不知王上的脾气不成。要功劳也不是这么要的。”
这次死了使节的责任显然是要军情司这边担了。
林子蹲在那,一抬头就显出了额头上的皱纹,颇为发愁。
若说以前他最大的特点就是长得普通,如今却越来越丑了。
“走吧,去见秦王……”
~~
这次回长安之后,李瑕一直在处理大半年累积下来的公文,好像是被囚禁在这秦王府里了一般。
听着两个情报头子与吴泽说了宋廷使节被杀前后的情况,他像是有些诧异。
“确定是蒙元动的手?”
“回王上,确定。”林子道:“但我敢保证这是他们在长安城安插的最精锐的人手。只为杀几个临安官员,我看是他们亏了。”
“先查过了再说。”
“是。”
吴泽上前道:“王上,臣家在江南犹有许多旧故,亦知晓不少主战派。这便传书联络,如何?”
“可,去办吧。”
李瑕挥了挥手,让他们都下去,摊开信纸写了起来。
姜饭却是没走,道:“蒙元敢派人来我们的地盘杀人,怕是当我们是好欺负的。”
“你要怎么样?”李瑕头也不抬,继续挥笔写着。
“舆情司亦可到临安去,把忽必烈的使者杀个干净。”
“忽必烈派去的是使团,可不像贾似道随便指派一个小小礼部郎中来。使团有使者数人,护卫上百人,你要带几人去杀?”
“我带人去,能做到。”
“算了。”李瑕道。
姜饭一愣,他很少听到秦王说算了。
哪能就这么算了啊。
“杀几个人,意义不大,宋元若真想要结盟,不是靠你杀了使团能阻止的。”
“可是狗虏们在长安城杀人,不找补回去,王上颜面……”
“无妨。”李瑕道:“这些事该看的是利益,国家之利。有利则合,无利则分,小打小闹没多大意思,倒显得我们还是未起势前的反贼土匪。”
“是。”姜饭只好咽下这口气。
反而是李瑕笑了笑。
元廷现在都需要派细作到长安杀人来挽回局势了。再想想大蒙古国最鼎盛时的国力,此事便显得有些可笑。
当然,大元的国力还是远远强过他的,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
被迅速改变了的东西,是人心里的底气。
底气这种东西,能从一个人的一言一行中透出来。
一封信写就,李瑕搁下笔,随意地将那信纸递了过去。
“派个人到临安,交给贾似道。”
“那这事……”
“就这样,够交代了。”
~~
一封信离开了长安城。
它经由急驿被送到了万州,走的是荔枝道。唐时的骑士为杨贵妃送荔枝很快,如今送信亦不慢,这条路废荒了又重修、迎来送往,穿过它就像是从历史的尘烟里穿出来。
抵达万州之后,转水路,过长江三峡。
信件抵达巫山时,正是大年三十。
前方的长江两岸灯火繁华,城池中有爆竹声响,有花灯挂起,有家家户户端出热腾腾的酒食。
也有人抻长了脖子看着这些热闹的街景,羡慕着能好好过年的人,然后继续饿着肚子缩在城墙下。
也有人冻死在路边,被白雪覆盖,默默无闻。
更远处,有人在金碧辉煌、温暖如春的软毯上,由十数个肌肤如雪的美人们拥着取乐。
有人阖家欢聚,有人骄奢淫逸,有人贫寒困厄……全都是这世间。
浪花滚滚,世间就此迎来了大宋咸定六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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