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虽不在中枢,他对朝堂的掌控却不减。
居于乡间,静下心来想了想,对近年来的国事反而想得更明白了。
脑子里,挥之不去的一个人物,是李瑕。
以往,与李瑕较量的是军功、权谋。
论军功,彼此没有对战过,一直各施能耐,一个谋中枢之权、一个谋藩镇之权。
论权谋,他输给过李瑕两次,输在不够大胆,也输在与朝臣们无法同心协力。
到了眼下,比的是治理地方的能耐。他平章军国重事,主政整个大宋东南全境;李瑕割据川陕,开府自治。
各自治理,交集当然就不多了。
派遣李曾伯任陇西,命王翠入蜀,皆没能除掉李瑕,那能用的手段更少。
如今唯一的交集也就是货币商贸。
只剩这个还能对川陕有所掌控的办法了。
不能再输了。
再输,真就等于对李瑕放任不管了,而川陕那边政局清明、官风清廉……
那还各自治理?
必须加以扼制!
所以,贾似道甚至忍下了对秦九韶的憎恶,再次拔擢其人。
秦九韶比起他,也只差在不懂得官场晋升之道。
由这样一个人物主持对川陕货币商贸的打压,扼制……
“什么人?!”
忽听得侍卫一声大吼,贾似道回过头,只见前方十余个山民打扮的汉子正向这边冲来,手里还举着什么东西,正在冒烟……
“保护平章公!”
“走!”
附近的护卫不过八人,连忙护着贾似道便向桐柏宫里冲去。
桐柏宫里才有大批的护卫。
“轰!”
前方的石栏杆已轰然碎开,碎石与烟尘齐飞。
“轰!”
“走这边!”
护卫不敢再向前跑,连忙转身,拥着贾似道重新向金庭湖奔去,慌慌张张上了小舟。
用力一撑,小舟离开湖岸,迅速向湖心划去。
“轰!”
岸边乱石腾飞,有杀手又向这边掷了霹雳炮,入水却是哑了火。
“放弩!”
箭失射来,贾似道连忙趴下身。
岸边还传来了杀手的呼喊。
“留着炮,放弩!”
“别跳!”
“杀了他!”
只听“噗通”一声,有杀手已跳进冬日的湖水,奋力游过来。
“都听我安排!那边还有船,追过去……”
“……”
一片混乱。
“该死,从哪里上山的?”
贾似道此时才从遇袭的混乱中回过神来,看向北面。
那些杀手显然有擅于指挥之人,不慌不忙抢了湖边的所有小舟,向这边划来。
金庭湖很大,比天台县城还大,此时贾似道的大量护卫还在北面的桐柏宫里,而他却已只有一艘小船向南划去。
小舟上还只剩两个护卫。
情况已很糟糕了。
贾似道却像是遇到了极有趣的事,哈哈大笑起来。
“哈?这是什么?霹雳炮?李瑕派人来杀我?杀我?狗急跳墙了。看到了吗?!李逆派人杀我,他也就这点能耐了!哈……”
“平章公,刺客逼过来了,怎么办?”
“怎么办?先往湖对岸逃再说……呵,狗急跳墙了。无能之辈,只会这些偷鸡摸狗的小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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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从江陵赎回的十七名探子灰头土脸地回到了万州。
他们都是舆情司最精锐的一批人,平生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挫折。
负责去将他们赎回来的商贾走进堂中,苦着脸禀报道:“郡王,那位秦通判要我带几句话。”
“说。”
“他说……总使些下三滥的手段无甚意趣,莫非是不敢堂堂正正与他交手……”
李瑕闻言,只微微冷笑。
堂上,李冶已开口喝道:“便是堂堂正正较量,老夫又何惧于他?!”
“敬斋公理他作甚?”
李瑕道:“我们等着宋廷堂堂正正兴兵攻上汉水、攻上长江已等了大半年。我们自发行券引、治理川蜀,又何曾伪造过十八界会子、金银关子?我们难道不是在等着他们堂堂正正与我们贸易,看谁的钱币更为可信、可靠?
到底是谁屡次派人刺杀?到底是谁伪造券引、扰乱川蜀物价?偷鸡摸鸡之事做尽了,却叫我们莫再使些下三滥手段?
我看它宋廷是内斗惯了、下三滥惯了,习以为常罢了。于民间和籴百姓口粮,滥发纸币,强占民田;于朝堂栽赃、嫁祸、造谣,毒杀了年近七旬的老人、毒杀了不谙世事的小女子,一转头,自以为清高,自以为堂堂正正了?抬手便指责旁人下三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