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瓦儿害怕,连忙把孩子抱下来,死死捂着孩子的嘴。
李丙连忙便劝她。
“你别这样……松开,松开……莫把娃儿捂死了……别怕,别怕……”
马瓦儿也不知听不听得懂,只用惊恐的眼睛瞪着李丙,手上的力道却没松。
李丙大急,努力安抚着……
忽然。
“咣!”
有梆子声响起。
李丙转头看去,也不知哪里在敲梆子,总之是敲起来便不再停歇。
“咣咣咣……咣咣……”
梆子的律韵响过之后,有个苍老的声音唱起词来。
李丙听不太懂,却觉得很熟悉。
那是秦腔。
刹那失神之后,李丙回过头,只见马瓦儿也愣愣瞪着前方,像是在回想这样的调子是什么时候听过。
因这秦腔歌唱,她已渐渐不再像方才那样害怕,李丙于是把手放在袖里,小心勾了一下,隔着袖子把她捂在孩子嘴上的手拨下来。
“听过吗?”
“阿……阿爹也唱……”
李丙倾耳听了一会,才听懂马瓦儿在说什么。
想来也是,李丙记得,小时候他爹还在世时常这样唱,说是金国太平时节,逢年过节就好听这些。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流传下来,那就更早了……
~~
“受律辞元首,相将讨叛臣,咸歌破阵乐,共赏太平人……”
敲梆子的老汉一只枯瘦的手持着木棍,用力敲在梆板上,嘴里大声高歌,颇有气势。
李瑕坐在一旁,不太能听得懂,却能感受到秦腔的魅力。
他以前不爱听这种戏,但今日却在这黄河畔,因这一曲秦腔,感受到了与金城郡遗民们的同根同源。
……
这夜,当李瑕准备离开,却见前方有个畏畏缩缩的身影过来。
“这位将军,我……我也能当兵吗?”
于火把的光亮中看去,李瑕依稀看到对方是个年轻人,遂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李丙。”
“李丙,你为何想当兵?”
李丙挠了挠头。
他看眼前这个将军的盔甲,分不出其人比起之前见的老将军谁官大谁官小,但一般年轻的总是官小些。
年轻官小,他才敢上前来问。此时面对这个为何当兵的问题,李丙想了想,总之心里是怎么想的就怎么答。
“想吃饷……不知道该往哪去,不如就跟着你们,救驱口……保太平。”
“保太平?”李瑕饶有兴趣。
“真的。”李丙急道:“我真是这么想的。”
以往他对这些没有概念,只想活得好,以往问他想要什么,无非是赚钱养家。但这三五月以来饱受战乱,李丙发现自己真想要的也就是还能再听阿娘唠叨,以及听阿爹坐在门槛边哼几句秦腔。
想来想去,原来那种日子便是“太平”。
这道理一想通,李丙便有些振奋,因此起了投军的念头。
“我知道宋军是好人。”
他还如此补了一句。
因害怕李瑕觉得他这样的小人物也敢说这样的大话,李丙又低下头,有些不安。
李瑕看到了他的不安,遂不再问别的,只问道:“会骑马吗?”
“会!我姐夫就是牧马的,我会骑马……”
“那跟我走吧。”
“太好了!”李丙大喜,连忙跟在后面,但想到马瓦儿,又道:“将军稍等。”
他又回身跑去向马瓦儿告别,把身上的一串钱掏出来递过去,道:“你放心,我问过了,兰州也会向巩昌一样安置俘虏……”
隔着十余步,李瑕回过头看去,心想如李丙这样一个一个地帮这些人大概是帮不了几个的……所以,对方选择了投军。
投军保太平的道理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也能想得通,关键是这支军队是怎么样的军队。
李瑕之前也担心这样孤军西进,士卒们士气不高,但今夜听到的秦腔,见到的乡民,还是给了他莫大的信心。
……
次日,两万宋军骑兵在金城渡渡过黄河,金城关垣、浮船古渡、掠掠雄师、啸啸铁骑。
一条黄河长,一曲秦腔唱,人与人源远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