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他摸索着在喜床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坐稳了才出口讽刺道,“面子倒做的足,又是凤冠霞帔,又是合婚庚贴,一个妾室罢了——”
瞧着像个七尺男儿,出口却是尖酸刻薄的街头老妪!
反正他也眼瞎,我恶狠狠的瞪向他,却不想他也瞧着我,我怂意上头,又迅速的低下眼帘——
不对,睁眼瞎有什么好怕的?
我又倏地抬起眼,目露凶光,至此,终于第一次看清了他的脸。
他的头上戴着束发嵌玉紫金冠,脸若雕刻般棱角分明,一双剑眉下有一对星眸,鼻子高挺,嘴巴却有几分女像泛着红光,下颚有一道细小的刀疤,但在这张脸上,并不觉得丑陋,只徒增了几分男子气概。
市井上流传的凌亲王都快是吃小孩的黑山老妖了——果然谣言不可信不可信!
“本王以为,为人妾室,靖王爷这样世袭罔替的世家,是断断不会让女儿受此屈辱的,即便是圣上金口玉言赐下的姻亲,也该奋力一拒才是。不曾想到世风日下,皆是苟活之辈——”
我才被他的美色所惑,忘了他方才的出言不敬,他倒得寸进尺继续胡言乱语。
一个在关外多年,才迁回京都的瞎眼王爷知道什么?也不是没有“奋力”一拒,就是他眼瞎看不到而已。
“王爷以为错了,圣命难违,并不是人人都像王爷一样睥睨天下无所畏惧,世上多的是蝼蚁小人只求安稳一生——赵府上下,靖王赵祁,虽无为,却无愧天地,为人妾室屈辱,却是天家旨意,乐明自觉坦坦荡荡——”
我占据了道德制高点,清脆的回嘴。
可我话音才落,他胸口就浸出了鲜血,喜袍霎时更加殷红——不是吧,这就气出血了?战斗力令人堪忧啊……
“快……传子……子枫……”只见他一边捂住胸口,一边艰难的说道。
“去……去哪里传?”
“往栖苑……传…”
“栖苑是……是哪里?”
“使唤院子里的…侍卫去……去传……”
“院子里空无一人!王爷!”我跑到小院里环视一周,又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你……你…”
“我……我如何?”
“你要气…气死本王…院子里没有……便出了院,去别的地方找…”
这样传来传去的,等人来了他该血尽而亡了啊!我怎么说也博览医书多年,且平日里钻研许多,江湖郎中总还做得!况且从前救治过数百条流浪狗,也算经验丰富,止个血而已啊!
我一边想着一边从随行包裹里三五下翻出了药箱,随后将他放倒在床上,衣衫也尽数脱去,此时被鲜血浸透的纱布,早已乱作一团。
“你……你做……做什么?”
“医者父母心,王爷不必不好意思,我绝无他想——”
话毕便将他胸前胡乱包扎的纱布解开了——伤口很新,却有几分溃烂,箭伤无疑了。
我用茶几上水壶里的清水对伤口做了简单清洗——这样的疼痛,他竟只皱着眉头,没有哼出一声,我有些肃然起敬!
忙活许久,终于换了金疮药,为他包扎好,盖上薄被我才安慰道,“是不是不疼了?我的独家秘方,伤好不留疤——”
他闭着眼睛不说话,我轻轻的摇晃了下他的胳膊,仍然没有反应,再一看——哦原来已经疼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