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天王误会了。”单通海尴尬一时,他怕的就是这个说法,他这个黑道做派,固然是觉得张行不给他脸面,轻易杀了他族叔,但何尝不怕别人指着他族叔做事太浅显恶劣,反说他不顾大局呢?
说到底,大家刚刚举事,到底是轻易取了一郡半十来个县的规制,黜龙帮也搞得像模像样,他若是此时为这种事情翻脸计较,天下人都要笑的。
但也越是如此,他心里就越是憋屈。
另一边,王叔勇见状再度笑了一下,就没有再吭声。
话说,此地与离狐直线距离不过六十里,四日前的事情了,此地除了一个尚怀志谁不知道?只能说,若他单大郎是个场面人,闭上嘴倒也罢,非要掰扯,丢脸的必然是自己。
“不是这个意思。”李枢见状只是置若罔闻,反而说起了另外一个道理。“若是咱们向东进取,一旦成功,必然震动天下,到时候朝廷必定会来围剿。从眼下来说,东都那里是没有兵的,但正在募兵,估计过完年就有兵了,到时候这里也有可能被攻的,所以,要尽量拿下济阴南半郡,努力联通芒砀山,跟淮右盟勾起来,才有回转支应的局面。莫忘了,济阴最南边的单父县再南边,就是砀县了。”
这个说法合情合理,让人无可辩驳。
单通海也趁机装模作样点了点头:“如此,只要梁郡兵马动起来,咱们就要立即下狠手,玉石俱焚了。”
“单父……不是单大郎祖籍所在吗?”尚怀志明显还是对玉石俱焚四个字难以接受,而前面的什么黜龙帮内部小纷争他懒得理会,但后来的单父两个字,却让他抓到了一点什么。“有没有可能,直接越过济阴郡城去,将单父取下?然后从单父进取济水南岸几县,从外围包住济阴郡城,使之成为死地,迫使城中降服?”
“我家二十年前就被大魏朝廷逼着从单父迁出来了……”单通海嗤笑一声。“不然也不会在济水上厮混,来做黑道。”
“这个方略其实是极对的。”李枢稍作思索,也是摇头。“但我们力量不足,因为想要对城内造成震慑,需要迅速扫荡南面四县,稍晚一点,梁郡援兵可能就到了,届时还得强攻。”
“若是这样,从这里分兵也不妥了?”雄伯南也有些气闷。“到时候想收回来反而耽误时间。”
“何止如此?”王五郎也正色道。“这是攻心之计,不要说兵力收回不收回来,只是一分兵,城上怕是就晓得,咱们拼尽全力不过是这五千兵的架子,反而会轻视我们,使得计策大坏。”
“仓促起事不过十来日,徐大郎在打东郡最后一县封丘,汲郡兵马围了澶渊,牛达仓促去顶,雷泽那里孤城在东,根本不敢动,分了这三处,还要留些部队控制地方,能凑五千兵已经是谢天谢地了,哪里指望仓促间还有援兵?”雄伯南苦笑一时,彻底无奈。“我以前想过无数次举义的情形,却哪里想过,举义这般艰难?”
“不至于。”李枢赶紧安慰。“说到底,我们不过是投鼠忌器,大局始终在我们……而且,张龙头那里昨晚还来信,说尽量将新军凑一凑,到时候看看规模,决定给哪边发援军。”
“便是临时凑了点人,说句良心话,也该给牛达或者徐大郎那里送的。”雄天王还是那般中肯。
但这般的中肯的言语也让众人一时沉默了下来——他们委实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半日,还是李枢这位黜龙帮的大龙头勉强提起精神,复又看向了尚怀志:“尚兄弟,你城中那个旧部可靠吗?”
“自然可靠……”尚怀志马上应声,但声音立即就小了下来,几乎带着一丝祈求。“李公,今晚派一位大头领压阵,再让我试一试。”
“我亲自给你压阵。”李枢微微颔首,复又严肃叮嘱。“其实依我看,能偷城固然是好的,但万一不行,把人接出来,大约问清楚城内情形,让雄天王走一遭,把人质位置寻出来,倒也是无妨的。”
尚怀志赶紧点头,其余人想说话,却终于是没开口。
就这样,众人计议一番,说来说去,总还是觉得棘手……或者说,到了眼下这个地步,只要城内宋氏父子不犯错,那基本上可以认为,很可能就要耗一耗时间,来一手靠着超阶武力的“玉石俱焚”了。
只不过,对于“玉石俱焚”这种东西,单通海和王五郎可以不在乎,人家家小全在城里的尚怀志不免要耿耿于怀的,而雄伯南这种计较义气的,李枢这种需要顾全大局的,也都不免觉得不是滋味。
也正是因为如此,军议最后还是通过了尚怀志带来的那个提议——顺上一个主动联络他的城内旧部,尝试晚间偷城。
而到了这日晚间的时候,黜龙帮的逆贼们再度遭遇到了可耻的失败,英勇的大魏济阴军民们再度获得了光荣的胜利。
说句良心话,当尚怀志按照约定在自己熟悉的济阴城西城门延伸墙那里,发现自己中了埋伏时,虽然一瞬间沮丧至极,却居然没有什么惊异之态,反而只是长叹一声,便狼狈俯马而走,身后的李枢的接应都没上来,便潦草结束了这次偷城。
遗尸五具,伤十几人,坏了四五匹骡马。
这也是一个大魏核心腹地上,一座郡城的延伸墙工事两轮弩矢的杀伤极限了。
看得出来,即便是这位尚都尉自家,都只是在尽全力而已,甚至可能是为了家小在城内的下属们打政治仗。
不过,即便是伤亡微不足道,还是对义军士气造成了巨大的影响,尤其是这一夜的折腾,根本没完没了。
城外义军这里二更发兵,三更草草收兵,谁也没想到,城内的守军居然蹬鼻子上脸,在宋昌之子宋义的带领下于四更天发动了一场突袭……宋义没那么蠢,直接踏营,否则随便遇上哪位大头领,都能让他立地死在当场,但这不耽误他低调行事,借着夜色带着秋后麦秆束成的引火物,轻易摸到了营寨跟前,点燃了几个帐篷,然后趁着混乱与夜色,从不知道何处又偷偷摸了回去。
跟之前的埋伏一样,伤害不大,侮辱性极强。
而到此为止,义军的草莽姿态,或者说草台班子本色,则尽显无疑……或者说,从一开始举义开始,山头林立、内斗、没有军事素养、帮会习气、傲慢、毫无组织,也缺乏纪律的特色,便显露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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