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眼见着伍惊风立在那里不动,留后打扫的官兵们终于不耐,而且也敏感起来,便在一个伙长的指挥下,汇集了几十人过来,试图拿下对方。
伍惊风眼角瞥到对方只是一些根本没有披甲的善后辅兵,既无钢弩,又无套索,也无锤锏,便是长兵也都不整齐,晓得这群人根本不是自己对手,干脆懒得转身,只是一面看着河对岸渐渐消失的军势,一面等对方逼近后头也不回直接挥出一卷黄风。
黄风卷过,登时安静了下来。
伍大郎继续焦躁着盘算,但他越想越湖涂,委实丧失了判断力……然后,随着一阵南风从身后吹来,这位黄风怪陡然意识到一件事情,那就是为什么会突然安静下来?
自己一击之后,不该是伤亡、哀嚎与逃窜以及营救引发的混乱吗?
按着胸口的那颗小印,带着明显的惶恐不安,这一夜经历了太多的伍惊风战战兢兢的转过头来,在扫过早已经逃远的那些士卒后,其人便看到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然后陡然一怔,并瞬间醒悟了昨晚的许多事情。
原来,身后河堤外侧下方站着的乃是一位老道士,老道士胖乎乎的,外面套着一件蓝色道士罩袍,背着一几乎包浆的桃木剑,腰中系着几根木棍,正拢着袖子,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
此人赫然是伍惊风已经足足十几年没有见过的恩师冲和道长,当世大宗师之一。
而且,此人也是昨晚白塔中的叹气者,
因为是自己的授业恩师,所以觉得声音熟悉,而十几年没见,对方衰老许多,自己也经历了太多,自然也会在一激灵下又有些模湖,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
“惊风,这些人对你并无什么威胁,你也只是路过,何必一定要取人性命?”冲和道长主动开口。
伍惊风张了张嘴,他当然有理由反驳,分属敌国还不够吗?
但最终伍大郎还是没有反驳,反而是干脆反问了起来:“师父,昨夜在白塔,是你吗?”
“是。”冲和点点头。
“曹林没有走洛口,而是在这里扎营,不止是因为他想更早渡河以防被河北的黜龙帮哨骑探知,更是希望能够在这里探知道城内动静,第一时间折回?”伍惊风继续来问。“他本以为进入黑塔的会是师父你,结果却因为只是我去了,反而觉得师父没来?这才干脆弃了此地去了河北?”
“大约是这个意思。”冲和道长拢着手坦诚言道。“不过,真要说的明白一点,我觉得曹中丞应该是把我当成了张老夫子……因为为师为了避开曹中丞,一开始就躲开潼关,直接从关西入的河东,然后听说他离开潼关东进后,复又从河东过来的……曹中丞应该是察觉到了这一点。”
“大宗师这么强吗?”伍大郎有些难以置信。“修行者一进入特定地域,隔着几个郡都能察觉?”
“没那么夸张。”冲和依旧循循善诱,就好像还是当年的那个慈眉师长一般,有问必耐心做答。“首先要有塔,平世地气有限,往往一地只一塔,塔这个东西,分生根和不生根的,如东夷那位,就是不生根的,好处当然也多,但为何其余几位立塔的都不彷效呢?自然是因为生根的也有生根的好处。其次,还要看立塔周边特定地域之宽广,还有往来之人的修为,或者说是往来之人本身炼化的天地元气多少……譬如曹中丞,他最多是能察觉到大宗师地步的人往来,宗师都难的。最后,基本上只有出入特定地域边缘时才能被较明显察觉,一旦进入或离开,对应地气稳定下来,也就是知道个大概行踪,缩小追踪范围罢了……我真要是在东都一声不吭躺着晒太阳,他就只能一个坊一个坊的找。更不要说,到了大宗师,多少能炼一些小玩意,其中就有暂时遮蔽隔绝地气的。”
伍大郎这才微微释然,按着胸口的手也放了下来:“所以,曹林是决意出兵后发觉有一位大宗师自河东过来,只以为张老夫子,存心试探?”
“对的。”
“那些敕龙碑是师父你擦拭的?”
“是。”
“为什么?”
“本来是想看看大魏的敕封还有几个有用的?也就是说看看大魏此时还有几分天命地气依存?但看了两个,想想这些敕龙碑背后,无一不是真龙,那不管背后的真龙是死是活,便都替人擦了擦……活的当做问候,死的当做祭拜。”冲和依旧有问必答。
伍惊风点点头,这才往河堤下走了几步,靠近了自己师父:“师父,那你此行本身到底是为了什么?”
冲和沉默了一下,继续回复如常:“我接到邀请,要往河北一行,所以才会经行河东,只是途中又看到曹中丞行踪,便来看一看罢了,几十年没下来了,路过东都,自然又对东都那些东西起了好奇心。”
“接到邀请去河北?”原本稍微安稳下来的伍惊风立即重新惶恐起来。“邀请你的……三个大宗师都去河北?为什么?因为张行放粮吗?”
“怎么说呢?”冲和叹了口气,也拢着手往前走了几步。“为师不想跟你说瞎话……事情是这样的,大家伙许久不动,到了眼下大魏将倾,该出来解决恩怨、做个了断了,所谓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不过,也的确是因为黜龙帮跟张行的事情而动身的,不然为什么去河北?但黜龙帮的事情,并不是一个简单的放粮,放粮当然是大事,还是了不起的大事,但那张三郎的出身、写的文章,还有黜龙帮的威势,也都是要注意的,最后几件叠加起来,才是我们要去河北的缘故。没错,张夫子应该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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