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王摔了下双袖,也有些沮丧无奈:“我能怎么办?我到底是曾摸到宗师门槛的人,对今日军变是有些气机感触的,但偏偏丹田坏了,一闪而过都算不上,也不知道是哪里会出问题,只看形势猜着可能是军变……才让老大走了一遭,却害了他。”
跪在那里的司马进达心里发虚,旁边的封常两股战战,而齐王本人也失魂落魄。
三个人全都在这个大风之夜被逼到了墙角,而且局势一触即破。
不过,三个人中间,司马进达却晓得自己尚拥有一点信息差,而且也晓得到了最关键时刻,却是强打精神站起身来,语出惊人:“齐王殿下……要不你走吧?”
齐王怔怔回头:“去哪里?”
“甭管去哪里。”司马进达将剑插在地上,摊手无奈,言辞恳切。“殿下,现在的局面是,禁军虽然鼓噪起来,却只是想回东都,再加上圣人那里还有一位牛督公与不少忠心的人,你肯定没有胜算……没有胜算,圣人要你死,你不愿意死,那除了走,怎么办?要跟我们这些奉旨行事的人动手吗?一旦动手,你坐实了是此次兵变的主谋,反而要连累赵王。而且动手了,你又能如何?不还是或走或死吗?齐王,局势这么混沌,我们也不想动手。不动手,只能你走,带着剩下的子女走吧!也是我求求你了!你走了,我们找机会再放走赵王不行吗?”
齐王明显动摇,却又缓缓摇头。
司马进达急的不得了,当即将长剑拔出来指向对方:“殿下,不要逼迫我们!”
曹铭反而摆手:“司马七郎,看在往日情分,给我半个时辰好不好?”
司马进达分外不解:“半个时辰有什么用?殿下这么拖下去,难道指望赵王自己趁乱逃回来吗?”
“不是,我是要观成败。”曹铭深望着宫城方向深呼吸了一口气。
司马进达目瞪口呆。
而封常终于颤颤巍巍说出了一句话:“居然真是殿下吗?”
“你们真的误会了。”曹铭无奈至极。“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做这种事的,因为我知道,大魏已经名存实亡,只剩一口气,这个时候,只要起了乱子,便可能会直接倾覆……就像现在,禁军喊着要回东都是不错,父皇还有余力派人来杀我,可一旦闹起来又拖延下去,整个禁军都卷进来,父皇只能屈从了,到时候以他做的孽,必死无疑……我在这里等一等,就是想看他还有没有当日宗师乃至于大宗师的修为和魄力,能不能马上联合牛督公一起把乱子压下去?而若是半个时辰他都鼓不起勇气来作战,牛督公一人是拦不住大局的,他也必死无疑,大魏也真亡了,到时候我走便是。”
司马进达和封常面面相觑,都有些慌乱。
但二人慌的俨然不是一回事。
“封舍人,你去寻我长兄,跟他说实话,我这里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请他指教。”司马进达想了一想,忽然开口,却是打发了有可能泄露特定情报的封常。
曹铭看了眼封常,后者也看了眼曹铭。
但这位中书舍人犹豫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什么,而是依照吩咐,逃也似的跑了。
人一走,司马进达稍微松了口气,却也鼓不起勇气跟曹铭拼命动武,反而只能立在那里,陪着对方心惊胆战来看宫城夜乱。
到了此时,宫城已经彻底乱了起来。
一则,是叛军大规模入内控制局面,二则,是发生了明显的交战与对抗。
具体来说就是,白横俊只带着十几人在殿中负隅顽抗,而张虔达无奈之下,尤其是知道白横俊儿子白有宾居然已经汇集了一支兵马去后宫时,更是无法再拖延,立即亲自上阵,参与扑杀白横俊。
战斗本身没有什么意外,白横俊虽然是位成丹高手,但年纪却很大了,而且被困在了殿中,成丹高手最大的机动优势被遮蔽,而叛军既不缺质量也不缺数量,数十名甲士在两位凝丹高手的带领下结阵反复扑杀,不过数个来回,白横俊便已经气喘吁吁,真气与力量全都不足,继而落入下风。
不过,即便是占据上风也无妨,因为这个时候赵行密察觉到了里面的混乱,不敢再等,乃是即刻率领禁军精锐,包括他在内至少七位成丹高手,十几位凝丹,数十名奇经自玄武黑门突入。
结果,迎面撞到了慌慌张张的太医正张康。
“出事了!”张康手脚冰凉。“赵将军!原本该留在玄武黑门和后宫的那些内侍早一步被牛督公唤走了!许多宫人乱后也得了言语往仓城去了,他必然已经发觉!这还不算,刚刚有大将军白横俊的儿子白有宾带着一队兵马涌入了后宫!白横俊现在则被张将军堵在成象殿!”
“张虔达是个废物!”闻得局势不妙,赵行密此时反而不惧,只是喝骂了一声,便行催促。“不要慌,带我去后宫!”
张康立即掉头带路。
从玄武黑门突入的本意就在于此,不过片刻,一行人便到后宫,却惊讶发现,白有宾居然被挡在了后宫一处小宫门那里。
而白有宾回头来看,因为天黑风高,并未发觉是赵行密等一众禁军高手,只以为是一小股乱军,不急反喜,立即拍打此处小宫门,然后高声叫嚷:“陛下!我们现在兵马齐备,乱军反而混乱,只要你出来,乱军肯定会逃亡失措的!陛下!”
赵行密带着禁军中的一支绝对武力,信心满满,不然也不至于刚刚进宫时昂然自若了。但此时闻得此言,居然跟身边那些将官高手一般无二,乃是齐齐一惊,当场停在了阴影中!
与此同时,宫城东北面的仓城内,元礼正看了看外面的动静,忍不住朝身前搓麻绳的牛督公来发问:“督公,你到底意欲何为?”
“我一个内侍,能有什么欲?”牛督公平静来答。“不过外面风大,带着儿郎们还有宫人们在仓城这里躲躲罢了。”
“可现在外面已经乱起来了。”元礼正咬牙来对。“你堂堂宗师,若不表明态度,两边都会防着你的。”
“我没有态度,也不需要表明什么态度,只是需要陛下旨意罢了。”牛督公继续搓着麻绳来答。
“陛下这种局势如何传旨到这里?”元礼正眯着眼睛来看对方。“督公,你何必这般作态,但凡给我一个准话,我也好放心。”
“旨意不需要写也不需要传,禁军想回东都,若陛下同意便同意,若不同意,或者觉得禁军在造反,他便该亲自腾跃起来,披坚执锐来平叛,我在这里一望便知……到时候自然会去协助陛下作战。”牛督公平静来答。“反倒是这些儿郎,如何是禁军对手,宫人们也要忧心被杀戮抢夺,所以只在这里等着便是。”
元礼正懵了一下,复又低声来问:“敢问督公,陛下是什么修为?”
“之前一度想靠立塔来成大宗师,现在不好说。”牛督公有一说一。“因为皇帝的修为跟大魏朝廷兴衰有关,不然何至于哪个皇帝都想一统四海呢?而且也不能强身健体,还一般受限于都城,所以做皇帝的晚年都会有些急不可耐之态……但不管如何,真到了最紧要的时候,总能腾跃起来吧?”
元礼正听到这里,想了一想,反而大笑:“若是这般,我看未必!他都把这国家糟蹋成什么样了,大魏都要亡了,若是国家成败拴着他的修为,我就不信他还能跳的起来?!”
说到这里,元礼正干脆朝着牛督公正色一礼:“多谢督公解惑,我这就去催促他们处置昏君!”
这次轮到牛督公愕然了。
而这位几乎算是反叛集团中最三心二意之人说完话,也不再理会牛督公,而是径直扶刀出了这暗室。
这还不算,来到外面,还能听到其人对着仓城内满满腾腾躲避着的那群内侍和宫人们来问:“牛督公问你们,你们想回东都吗?”
原本喏喏的內侍和宫人们嘈杂了一下,却是纷纷来应:“愿意!可是真要回去吗?”
元礼正再度大笑,然后根本不作回答,便离开了仓城。
牛督公在屋内,怔了片刻,只能继续低头来搓麻绳……结果只搓了一下便因为用力过猛,使得麻绳断开……这位北衙仅存的督公也只能束手呆坐在那里。
“他跳不起来!”司马化达坐在自己府邸后堂上,听完封常的陈述,忽然开口,却又有些驴头不对马嘴。“他跳不起来,他就不能跳,他若能跳,三征那一遭、晋北那一遭便该跳,一征二征的时候也该跳起来的……何至于拖延到现在这种地步呢?”
“明公是说齐王还是……圣人?”封常小心翼翼来问。
“明公是说我?”司马化达回过神来,却还是驴头不对马嘴。
“自然。”封常愈发小心起来。
“我算什么明公……”司马化达赶紧摆手。“我也跳不起来的。”
“那我们呢?明公呢?”封常继续来问。“我们该如何作为?”
“我们?我?”司马化达想了一想,给出答案。“我等天亮再说……你比较忙,你现在去告诉老七,齐王是个半拉子宗师,这确实是个麻烦,但也不能拖延,要么让他走,不走就动手,反正不能让齐王再入宫。等处置完齐王,让他去宫中控制局面,你回这里来准备一篇文章,明日去喝问独夫,问问他,是否知罪?!对了,我把这里的人都给你……他们都是好手。”
封常想了一想,起身而去。
又过了一刻钟,封常还没回到齐王府邸,元礼正刚刚抵达后宫处,担心局势有变的司马德克也正式率大队兵马涌入江都城内,宽阔的街道上到处都是披坚执锐的禁军,密密麻麻何止数万?
这股力量是绝对的,放在整个天下都是不可忽视的,遑论是在这一座城里?
而随着满城满宫的动静,局势终于彻底倾倒。
“杀了他。”
听了听完全盖住风声的呼喊声与甲叶作响声,张虔达回过神来,气喘吁吁的对身侧军士下令。“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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