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你本就是人事上的要害。」张行坦荡来言。「替我做过滤的,就是要排除异己的,有些话也本就是你的职责。」
「那我说了。」阎庆咬咬牙。「窦立德这个人,太喜欢拉帮结派,经历过登州跟乐陵的事情以后,河北的大头领名义上是高士通,但根本就是个死的,另一个孙宣致根本就是真死了,诸葛德威又没那个威望,河北人都围着他转……一定要小心!」
张行点头:「这个我早就注意到的,但是没办法……庆哥你心里也要有个底,那就是咱们来到河北,往后河北人势力暴涨是事实,窦立德只要稳住了一个领头的,就躲不过一个实权的大头领,说不得比徐世英还要强。」
阎庆无奈点头:「还有陈斌……陈斌这个人,太阴冷了……三哥让他做河北方面内务之前,他对其他降将分外周到,结果三哥那天一任命,他就立即翻脸,不认那些降将了,弄得上下都议论。」
张行哂笑:「这是个说法,但不怪他,只能说这个人过于明白了,也不是好事……都说了嘛,大家都有毛病。」「
「三哥心里明白就好。」阎庆再度拱手。「今天的事情,我委实惭愧。」
张行也不言语,只是直接躺下,摆手示意。
后者会意,立即离去。
而人一走,张行这里却意外的如他自己刚刚所言,把话说出来以后,反而开释了不少,倒是能睡得着觉了……只能说,出身决定一切,有些人就是不反思睡不着觉。
且说,当夜月黑却不风高,张行在将陵这里白天忙不完的军政庶务,还要搞理论
建设,晚上还要搞心理建设,委实辛苦……另一边魏玄定、雄伯南、徐世英等人得了
吩咐,匆匆折回去做事,却也有些忐忑不安。
来到平原县时天还没黑,魏玄定先留下,雄伯南便和小舅子徐世英一起继续赶路,准备往东境去,乃是艺高人胆大,夜间施展起修为,所谓飘马而行。
一气行了大半夜,到了三更时分,过了清河郡,来到了四口关对面,打了信号等船的时候,一对义兄弟之间方才有时间稍驻,在河堤上言语几句。
「确实难,真不是我们懈怠。」黑夜中,迎着自河对岸吹来的微微南风,徐世英略显无奈道。「河北这里艰难,我便是之前没见到,这次亲眼所见,如何不晓得?但是整个东境那里却不是这么回事,去年秋收没有大岔子,大家日子过得去,自然是个想过日子的心思,老百姓想过日子,有心思的也想去淮西和淮东做些事情……这种人,你跟他们说,钱粮物资都要送到河北,军械替河北修好了也送过去,民夫士卒也要送,不是白说吗?至于见过的,那些逃兵就是最明显的,他们过年时故意不去,哪里是怕死?那时候都没开战,明显是觉得河北苦,东境有安乐。」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但一句话……还要不要做事?还管不管黜龙帮的大业了?」雄伯南也摊手。「咱们难,龙头那里千头万绪不更难?」
徐世英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方才点头:「雄大哥说的对……难归难,却不该不做事……而且
张三哥是个能成事的!无论如何该跟住!」
黑夜中,雄伯南立即点头,却又感慨起来:「你还记得吗?是不是就是这左近的河对岸,咱们撞上了他?你、我、李龙头,遇到了张龙头,然后是白大头领、钱头领。」
「还要往下游走点。」徐世英笑道。「因为咱们是从上游武阳郡那里接到的李龙头,为了躲避官军,专门躲着这些渡口走得……必然不是四口关这里。」话至此处,徐世英忽然感慨。「不过,怎么可能忘掉呢?谁能想到,河堤一逢,区区几人,区区四载,后来便扯出许多事来?弄出东境八郡,两翼齐飞之势,真宛若梦中一般。」
雄伯南负手不语。
而徐世英反而不停:「不瞒雄大哥,有时候我会想,三辉四御头上看着呢?这分山、避海、吞风、呼云也都是有许多人亲眼见过的……咱们那一日,真不是哪位故意凑的吗?」
「想多了吧!」雄伯南摇头以对。
「是想多了。」徐世英也笑。「李枢跟着杨慎造反,导致了二征大败,张三哥这
才负尸而归,靖安台也才所以派人巡视东境……再加上你这个江湖豪客,我这个东境豪强,素来想惹是生非的,去救助李枢也是顺理成章……然后大河横贯于此,直达渤
海东夷,大家顺着大河汇在一起,就好风云搅动,把沉底的砂石滚在一起一般,本属理所当然。但是,我有时候还是忍不住想,怎么就这么巧,怎么就聚在一起了呢?张三哥,真没有什么天命之论?」
雄伯南停了一会,忽然大笑,引得徐世英诧异去看。
而笑完之后,雄天王方才在河堤上放声来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张龙头的真气,对不对?还有什么天书?还有白三娘从关西便传出来的奇异,对不对?可你知道吗,与这些相比,我却觉得,你刚刚所言,风云搅动,咱们这些沉底砂石聚在一起,才更让人心潮澎湃!」「
「这怎么说……」徐世英干笑了一声。。
「能怎么说?」雄伯南昂然来答。「大丈夫生于世,各有所求,也各有千秋,关键是能寻到一群志同道合之人求仁从义,然后成则共起,败则并死,便已经足够了!
换言之,我此生求得就是南来砂石、北来泥水,卷做一团,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然后成一番功业,起一个旗号,这样,虽是千载万载过去,后人说起来,也要把我们说成一伙子人,而不是把我雄伯南说成什么孤家寡人,孤魂野鬼!如此,死而无憾!」
徐世英只是无言。
过了一会,河上船来,二人便一起渡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