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黄里的人听着,黜龙军的老爷们下了新布告,拿之前发的铜钱去县城西门买种子,拿之前发的铁器去县城东门找大铁匠铺,给换成农具……然后安心春耕,好好过日子,过一阵子还会有人点验你们的庄稼田地,不再让你们缴双倍的赋税……一句话,黜龙军来了,太平日子就有了,不要再起歪心眼子了,也不要再到处跑了。」
下午时分,一名面色发白的中年青衣小吏站在村头光秃秃的大树下,正在努力宣告,却显得无精打采,而他身后的大树干上,则刚刚张贴了一张新布告。
他的身前,也只有零零散散十几人探头来听,却多畏首畏尾。
而畏惧的对象,正在大树的另一侧,那是三名皮甲武士,穿着六合靴、戴着武士冠,一人持矛,一人负弩,一人佩刀,却也都有些精神委顿……这倒不是说几人在抗拒做事、心存不满,而是此地乃是将陵县最东北面的地界,挨着胡苏县,距离县城都快五十里了,而且他们也不可能只来一个村落做宣告,估计这几人这一路累得够呛。
「辛苦三位军爷还有韩乡正了。」待到上头人连续叫喊三遍完事,早就等待的四五人立即拱着一名面色稍微显风霜之色的中年人上前,却正是本地的黄里长,此人连番拱手,言辞恳切。「家中稍微备了点吃食,且去用一用,晚间就在我家里歇了,明日再回去也无妨。」
那委实已经口干舌燥的韩乡正抬头看了看已经很西的日头,便欲答应,却又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复又回头去看三名军士中年长一人。
后者想了一下,也点了点头,却是东境口音:「也行,便是人能行,可马和骡子也累的撑不住了。」
「那就一起来,一起来,牲口肯定有人照顾。」黄里长连连应声。
随即,自有四五人上前,帮忙去将骡马杂物拾掇起来,然后簇拥着四人,往村里深处行去。
可能是到了春天天气渐暖的缘故,村落里还是有些人烟的,许多孩童,乃至于面色发黄的妇人、闲汉,沿途都探头探脑来看。
过了一阵子,一行人来到村内一处明显比周围房舍强上不少的住处,乃是正经的三间宽大瓦房,有堂屋有厢房,有前后院子……不过,即便如此,院落也缺打扫,许多物件也都显得陈旧。
牲口被牵到后院,四人被让到堂屋,然后左厢厨房里藏着的几个村妇立即开始起火造饭。
须臾片刻,便有饭菜端上,米是陈年小米,但好在小米能存,陈米也能吃,菜是新鲜的春日野青菜,然后配上酱料,滚了几片腊肉,最后,居然还有一只鸡,却拆了四五处,分别作了菜和汤,倒是极为难得了。
三名军士见状也早早口舌生津,立即弃了兵戈,脱了皮甲,其中年长军士与那位韩乡正坐了正对门的两个位子,黄里长坐了左侧,两个年轻军士坐了右侧,几个帮闲,有上桌的,也有不能上桌的,前者自在桌子上用饭才,后者则只是捧着陈米饭罩些青菜和酱,蹲在外面院子里吃。
又过了一会,居然又有半瓶浊酒端来,几人匀了一下,一人小半碗,也没法举杯痛饮,便各自在碗里喝了两口。
饶是如此,韩乡正和几位黜龙军军士也都舒坦了不少,继而放开了起来。
「难得老黄了,这个年月,还能这般用心。」韩乡正先来夸赞。
「不错,委实辛苦这位黄里长了。」那年长军士也认真来言。「等去领种子、农具的时候,先去城北寻我,只说找张头领营中第八队的赵伙长便可,若是不晓得,说是济阴外黄的快腿赵,他们便晓得是谁了。」
「那可多谢赵伙长了。」黄里长赶紧起身拱手,态度好的不得了。
不过,坐下以
后,这位黄里长不免又感慨起来:「也就是这世道闹的,要是换成三征前,时节再艰难,也有新粟在家里,新鲜白面也不缺,后院也养着几十只鸡,知道几位来了,咱们不用其他,只我们自家挂几只鸡骑着骡子去了胡苏那边常家集里,便可换些新鲜鱼羊肉,弄些新酿酒水,怎么能让几位吃这个?」
「这倒是实话。」韩乡正也感慨起来。「不过老黄你还算好的,怎么都熬过这几年了,你像之前王乡正、柳乡正、孙乡正,还有隔壁三黄里你那本家家里,那产业更是不用说,结果反而早早败落,不然也轮不到我这个破落户来做乡正……」
「韩乡正怎么算破落户?你父亲是做过县尉的,本乡轮也该轮到你了。」黄里长连忙接话。「不过那几位确实是生死无常的,年轻时,只以为都是要打一辈子交道的大豪,结果呼啦啦都没了。」
「那几位什么乡正都怎么了?」一名年轻黜龙军军士好奇来问。
黄里长闻言放下刚刚摸起来的酒碗,一时苦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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