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小舅掀起姥娘的被子,几乎每次都会叹息,他说以前从没发现过,姥娘的腿瘦得只剩骨头了,细得几乎一只手就能握住。有一天我在倒尿袋,听到有人在吸鼻涕,一抬头,二舅握着姥娘的手,涨红着脸抽泣,额前露出灰白的头发。怪我们,没知识,送晚了。舅舅们都是普通职工,当年子弟包分配时进去的。”小伙子继续说道:“我也在为自己没能过早介入而自责。这段时间,我脑子里全是那些药名,做梦梦到的也是这些。人在焦虑的时候,就觉得总得做点什么。从沪上回来时,我先花5000块买了一瓶阿兹夫定。几天后,买了黑市的特效药,两万块。后来我在网上看到,仿制药成分造假的消息越来越多,没敢给姥娘吃。”
“其实,那时候朋友那里有渠道可以拿到一盒特效药,但面对十万以上的价格,我犹豫了。前些天晚上,医生第二次把我们叫到走廊上,说还是做好心理准备。那天夜里,尽管很清楚这药的最佳服药期是感染后五天内,但我想还是要试试,就托朋友找了渠道。但最终,药还是没给姥娘用。一天凌晨五点,她血氧突然骤降,胸口卡了一口痰。叫来的医生和护士看上去显得无措,那口痰最后是二舅硬拍出来的。看到这种情况,我们放弃了用药。我查过这药的副作用,怕如果出现血栓之类的意外情况,医生处理不了。”
据小伙所说,他在网上查了很多危重症的治疗信息,一点点拼凑,把他姥娘的情况写成文档,给很多朋友发去,希望可以咨询到一些有经验的医生。有天凌晨,他在网上看到一位医生分享重症治疗情况,就在线上问诊平台上发消息,但最终也没被接诊。
他每天都会输入很多次姥娘的身份证号,查询姥娘的化验数据。每刷新一次,紧张得像查考研成绩。可看到数据,又会陷入新的困惑。
“有天我差点跟护士吵起来。她说,现在的人就爱在手机上看病。我说,如果你们经验足的话,谁还去查呢。”
病房里,多数是形销骨立的老人,还有疲惫的中年人,他们蜷缩在走廊和病房的陪护床上。最近,医院里出现了一个中年女人,她一瘸一拐地,以每天5块的价格向家属出租陪护床,供不应求。
李睿从楼梯间门上的玻璃看出去,见她又兜了几个生意,尽管这些生意盈利不高,但她依旧很开心。
只是,这种开心的代价,是建立在别人痛苦的基础上的。
或许,在她看来,自己也难免会感染,也有一天要躺在白色的病床上,但她不后悔。
因为只有赚到了钱,才有钱治病。
“姥娘住的是普通病房,一间四床病人,这几天还加了一床,全是感染病毒的。靠窗那家病人准备出院,新的病人就在走廊等着了。护士进来说,要整理床了,先坐凳子上。女儿不乐意了:人还没办好出院就撵人?姥娘是目前这个病房里住得最久的,已经出院十床病人,她还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我们想着能继续住着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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