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箕山是太湖七十二峰之一,并不高,海拔只有三四十米,占地面积也不大,三千多亩的样子。
货车直接送他们到了疗养院门口——这疗养院是一座外表平平无奇的休闲区,一圈长长的院墙环绕山林,山上绿树成荫,层峦叠嶂,空气清新,环境优美。
正门是铁栏杆门,门口站着四名军装战士,荷枪实弹。
王忆两人下车后便有战士盯着他们看。
不过他们看到了王忆手中提着的网兜,估计这是来看病人的,于是没有上来盘问他们。
门岗里面有传达室,一名中年人出来接待他们,很客气的问:“请问你们二位是从哪里来的?要来看谁?”
王忆说道:“我们是从海福县来的,来看我们海福县的一位老干部。”
“明白了,你们是来看叶老的。”中年人微笑道。
王忆还真不知道秋渭水的爷爷叫什么,他正要说‘姓秋’,结果中年人说了‘叶老’这么个名字,这样他就疑惑了。
中年人问他们:“那你们跟叶老家属是预约过了吗?她知道你们来吗?”
王忆说道:“您说的是叶老的孙女?”
中年人点点头。
王忆心里笃定,说道:“还没有预约,但麻烦您去跟她说一声,就说王忆来看爷爷了。”
中年人和气的让他们稍等,立马回到传达室打了个电话。
很快他又出来,说道:“你们进来等等吧,秋同志很快就会出来接你们。”
王忆进传达室坐下。
里面摆设简单,一张桌子抵墙而放,桌上是书籍和一部电话,另外便是排椅、水壶茶杯之类的东西。
值得注意的是墙壁上挂的大照片,王忆打眼一看便看到了好几位只在网上照片里看到的人物。
他正欣赏这些引领了一时风云的英雄人物,有急促的脚步声传进来,王忆探头一看。
秋渭水颠着球跑来了。
她的穿着有所改变,上身穿了一件素雅的女士白衬衣,下身竟然是一件黑色喇叭裤。
喇叭裤有松紧弹性,将她下身线条勾勒的淋漓尽致,显得双腿越发修长健美,跑起来有种雌鹿般的活力。
她看到王忆便抿嘴笑,惊喜的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忆说道:“爷爷身体不舒服,你又跟我说你家里现在只有你们两个人,所以我担心所有的事情都压在你身上,让你会非常难受,于是我就来了,如果可以,那有什么事情我来与你共同承担。”
秋渭水情不自禁的露出笑意,说道:“其实没、没——其实我挺害怕的,爷爷这次咳嗽的很厉害,都要喘息不了了……”
她看看左右看到有陌生人,便咬了咬嘴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王忆走上去诚恳的说道:“没关系,别害怕,你爷爷身边有很多朋友也有你,而你身边有我、我身边还有天涯岛那么多人呢。”
秋渭水向他重重的点头。
然后问传达室的中年人:“苏伯伯,我能把我这两位朋友带进去吗?”
中年人和气的说道:“那你来做个登记,然后我们的卫兵同志需要检查他们携带的东西,这没问题吧?”
王忆说道:“没问题。”
秋渭水做登记,两个卫兵过来给两人搜身又检查了网兜里的每一样礼品,确认没问题后冲两人敬礼返回岗哨。
这样三人一起走进疗养院。
疗养院所在的山地正是在太湖边上,有一处边缘逶迤蜿蜒伸入水中。
院区建筑错落有致,不是五六十年代常见的苏式建筑,而是中国的亭台楼阁。
诸多房间掩映于绿树鲜花之中,若隐若现,是标准的景中有房、房中有景的中式园林风。
疗养室有单间也有套间,秋渭水的爷爷住的是个单间,他们从窗口走过,王忆从窗户往里看,看见一个老人坐在床上往外看。
两人对视在一起。
老人露出个和蔼的笑容。
王忆露出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容。
秋渭水领他们进来欢快的介绍王忆:“爷爷,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王忆,他是王支书的侄子,天涯小学的老师,他几乎是自己出力把天涯小学建起来了,把岛上适龄娃娃都叫去上学了……”
“他还跟沪都好些单位联系,给岛上要到了一些支援。外岛你也知道,条件很艰苦,天涯岛以前没有供销社也没有门市部,他跟供销公司申请建起了一个门市部……”
“还有他说天涯岛太贫穷了,贫穷不是社会主义,于是他领导社员办了社队企业,现在他们在城里卖凉菜,你还吃过他们凉菜说做的好……”
姑娘叽叽喳喳的说话,从上到下全方位的把王忆夸赞一遍。
老人耐心的倾听,满脸笑意。
然后介绍完王忆,秋渭水去坐在老人身边抱着他胳膊说:“这是我爷爷,叶长安。”
老人等了一会没其他的话了,咳嗽了两声问道:“完了?”
声音有些低沉沙哑。
秋渭水问道:“还要介绍你的工作和职务吗?你不是不喜欢在私下里让人介绍工作职务之类的吗?”
老人无言以对。
他只好看向王忆,伸出手要站起来。
王忆赶紧上前双手握住他的手又扶着他坐下,说道:“爷爷不要起身,您先斜躺一下,这样或许舒服点。”
老人看向陈谷问道:“这位同志是?”
王忆把陈谷介绍出来,又把陈谷曾经资助天涯小学的事迹介绍一遍。
陈谷恭敬的问候老人,然后很有自知之明的说:“你们先聊着,我烟瘾犯了,出去抽一支烟。”
他走后房间里氛围有些沉闷。
王忆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看向秋渭水。
秋渭水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
叶长安便开口说话,他点点手示意王忆坐下,问道:“王向红支书最近挺好的吧?”
王忆说道:“挺好的,身体还很好,能给群众再服务二十年!”
叶长安问道:“那你们岛上的老寿星呢?我曾经见过他一次,当时他怕是就有一百岁了,结果走路比我还快——真是神奇!”
王忆说道:“寿星爷也很好,每次吃饭有大肉片子,他一定会去吃最肥的一块。”
叶长安笑了起来:“真应该让科学家和医学家们见见寿星爷,寿星爷身上有宝藏啊。”
他又问:“那位叫王真刚的战斗英雄还好吧?”
战斗英雄!
王忆就知道老爷子背后一定有一段辉煌灿烂、气壮山河的过往!
他很快的回答道:“也很好,我们天涯岛确实比较落后和贫困,但社员们知足常乐,很满足当下吃得饱、穿得暖的生活,所以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很不错。”
叶长安感叹道:“吃得饱但吃不好、吃不营养,穿得暖但穿不新、穿不漂亮,我知道,这些我都知道,外岛在生活上还是有很多困难。”
王忆笑道:“有困难不怕,有困难就解决困难。”
“您别看我们岛上暂时困难多,可我们上下团结一心,现在有了社队企业有了发展项目,很快就能走出贫困,慢慢过上好日子。”
叶长安问道:“你有信心?”
王忆说道:“我不是喊口号,爷爷,我们岛上每个社员都有这个信心!”
“你问小秋,我们岛上的人精神昂扬、干劲十足,社员们可以安贫乐道,也可以积极发展奔小康。”
秋渭水欣然道:“是的,岛上的社员精神状态很好,他们要赚钱但并没有一切朝着钱看,那么大的一个集体、那么多人,真的像一家人一样。”
叶长安微笑道:“这就好。”
他又坐起身兴致勃勃的看向王忆,说道:“咱们这样你问我答的,是在考试吗?”
王忆说道:“当然没有,如果咱们是在考试,那我的回答可就不会这么随意,我得好好斟酌词句来应付你。”
叶长安笑道:“对,咱们不是在考试,不过这样你问我答的没意思。”
“小伙子,咱们随意的聊聊天,小秋说你是大学生,大学生了不起呀,我儿子——我也曾经想念大学,但那时候没有条件。”
“真可惜,”他双手抱在脑后倚到墙壁上,“年轻时候犯过许多错误、错过了许多机会,最让我感到遗憾的机会就是没能好好念书、没能去上大学,去象牙塔的知识海洋里去自由自在的徜徉。”
王忆说道:“其实你去念了大学还是会有遗憾,一个人的时间太少了,而世界太大了,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太多了。”
“小秋跟我说您是一位老革命,少年时代就去打鬼子了,那您应该是很早就跟鬼子交过手吧?”
叶长安说道:“早呀,很早,35年我17岁,华北事变,小鬼子的野心已经压不住了,然后我就跟着族里叔伯爷爷进军队去打仗。”
王忆说道:“17岁,17岁差不多要上大学了,如果您当时选择去上大学那现在更遗憾。”
“洋人说一千个读者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每个人对于自己青春怎么样去度过才最精彩、最值得铭记,应该都有自己的定义。”
“不过我想公认而论,最精彩、最值得铭记的青春应该属于抗击外寇、为本民族的解放事业去奋斗这一种。”
“比如霍去病封狼居胥,比如您和无数志士为了中华民族不被鬼子给灭亡、中国不被鬼子给吞并而去抛头颅、洒热血。”
“如果你17岁选择念大学,恐怕现在您会感觉更遗憾吧?”
叶长安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他又咳嗽起来,咳嗽的很厉害。
秋渭水将手绢递给他,他捂着嘴又咳嗽了一阵,然后擦擦嘴收起手绢。
这时候秋渭水要去拿他的手绢,而叶长安突然指向王忆说:“你这个年轻人,脑子挺好使、嘴皮子也好使,可是你得知道,我年纪比你大好几旬,社会阅历、生活经验可比你丰富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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