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垂临。
一支支充电手电筒打开——这亮度肯定比现在的铁皮手电筒强太多,只见笔直亮堂的灯光扫向夜空,好像一把把光剑出现在了这座大礁石滩上。
惊呼声顿时响起来:
“我草,这么亮?这电棒子是烧电的吗?它是烧原子弹的吧!”
“对啊真亮堂,这东西好啊,而且还不用电池,算了,我家得买一根,王老师我家要买一根!”
“娘咱家也买一根吧,你看咱家的这个手电筒不管用了,怎么不亮了?”
王新米举起手电筒给母亲项玉环看,项玉环拿在手里推了推开关不好用,于是放在手里磕了磕。
灯泡亮了一下又灭了。
旁边的孙征南看见后招招手说:“接触有点问题,拿过来我修一下。”
王忆问道:“孙老师还会修手电啊?”
孙征南笑道:“简单的动一动而已,不是真的修。”
他从裤兜里掏出个五分钱的硬币,拧开手电筒后盖放上去垫着,再打开手电就亮了。
光芒很昏黄。
旁边的王凯哈哈大笑:“大米你家这什么玩意儿?还不如我家的嘎斯灯呢。”
嘎斯灯还挺亮堂的,它的火苗能调整,最高能烧起十多厘米高。
王向红看着王凯手里的嘎斯灯后上去给熄灭了,呵斥道:“你爹娘没教你点灯之前一定要清理灯管还有灯眼里的杂乱东西吗?要不然会憋住乙炔气把灯盖儿顶起来,到时候崩碎了烧着你!”
电石的主体成分是碳酸钙,另外杂质颇多,这些杂质不光导致味道闻上去臭哄哄的熏鼻子,还无法完全燃烧堵住灯孔,所以要常常清理才行。
乙炔燃烧火焰是蓝色的,但这得纯净才行,不纯净的颜色带黄色带红色甚至带绿色。
倒是挺好看。
王忆跟秋渭水在一队,他把手电交给秋渭水说:“咱俩走一起,你给我照着沙滩,我来挖。”
白天挖蛤蜊、挖白蚬子可以用脚扫开沙层去找,可是晚上不行,这得用工具,刮板、耙子这东西最常见。
这东西渔民家家户户都有。
漏勺把自家的交给了王忆,像蛤蜊耙子就是在半尺长木头手柄前头分别套一个铁钩——自己用铁条拧成的,把铁钩换成一块铁板就是刮板。
挖蛤蜊不像挖沙虫那样还得安安静静,这下子沙滩上热闹,处处都有人在吆喝,还有大人怂恿小孩打架:
下雨天打孩子,反正闲着也闲着。
王向红过来领着王忆挖蛤蜊、挖白蚬子,说:“找这东西有窍门,顺着海道走。”
海道是一种奇特的自然现象。
它会在落潮时随着潮头潮尾的出现显现出来,一般从岸边穿过滩涂伸向海里,四周泥泞不堪,唯独这地方便于行走,其坚硬程度令人难以置信,即使用铁锨都铲不动。
晚上走海道安全,大家伙都想走,这自然不可能:
走海道找蛤蜊、白蚬子的话就只能在左右找了,而一条海道左右区域能触及面积就那么大,没法容纳很多人在海道上都得到好收获。
王向红平日里不赶晚潮,即使偶尔赶一次他也不跟社员们抢海道:要处处以身作则,这是他在部队学到的领导方式。
其身正,不令而行,其身不正,虽令不从!
但今天有王忆和秋渭水同行,两人都是第一次赶晚潮,王向红怕他们出点事,所以领着走海道。
王忆的心思不在赶海上,而是在欣赏夜景上。
初一月亮黯然,于是漫天星辰异常清晰,它们如宝石般倾泻在广袤夜空中,依稀能看到那条银河。
夜空有繁星,梅花滩上也有繁星。
无数盏嘎斯灯在黑暗中晃动闪烁,间接混杂了或亮或黯的手电光。
这样王忆偶尔抬头偶尔环首,于是当他闭上眼睛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置身于黑夜之中,飞到繁星之间,时空就在他身边。
一种壮丽情绪在心间流淌。
然后王向红一巴掌把他拍醒了:“叫你来赶晚潮,你怎么闭着眼睛睡着了?”
秋渭水赶紧说:“王老师今天早上赶早潮,白天的时候还要给小关和大刘辅导功课,他一定很累了。”
“这两天我有县一中培训时候的同学找我想向王老师请教写诗的窍门,我没让她来,王老师真挺累的,他经常一睡就睡好久。”
说这话的时候姑娘也是真的心疼王忆,还给他揉了揉王向红拍过的肩膀位置。
她觉得王忆没有爹娘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自己再不心疼他,那谁会心疼他呢?
社员们都佩服王老师会这个会那个,可是有几人想过王老师做这个做那个会很累呢?
王向红让她这么一说顿时不好意思了,说:“干一行爱一行,出来赶晚潮得有赶海干活的架势,如果累了那咱就快点进行,这样早点回去休息。”
他还对王忆解释说:“今天确实是我安排不妥当,让你赶早潮又赶晚潮,但是没办法,时间真快,夏天一下子结束了,立秋早过了,马上就是处暑了。”
“处暑之后秋老虎就要走了,到时候虽然海上还会挺热乎,但海水就凉了,那时候赶晚潮可就遭罪了,所以你只能赶今天这个晚潮。”
王忆笑道:“我知道,我刚才只是、我只是畅想了一下跟小秋老师独自赶海的感觉。”
这时候有老人过来说:“今年这天气挺邪门,支书王老师,咱是得快点,我看着今晚像是有雨。”
王忆抬头看向夜空:“这么好的天气,怎么可能下雨?没有一点阴云嘛。”
他又诧异的看向老人:“咦,小爷你怎么来了?你竟然也来了?”
过来说这话的是王真刚,这是王忆第一次看他参加集体活动。
王真刚没回答,而是捶了捶腿说:“我这条老寒腿让我受老罪了,但也能帮我个忙,就是一旦要下雨的下雪的它就提前疼。”
渔家老人多数都有风湿腿、老寒腿问题,王忆琢磨着自己得找时间解决一下这个事。
王向红说道:“小叔的性子我了解,不是十拿九稳的事他不说,那咱得加快速度,今晚说不准真有雨,这一个夏天没有正经的雨,入秋了该来一场秋雨啦。”
有人打着手电经过,抱怨说:“要收菜收庄稼了,这时候还来雨有啥用?”
“反正咱的地里没缺着水。”还有人笑,“王老师搞的那个滴灌工程真厉害,特别省水。”
“那绝对厉害,现在我看电影时候发现了,外队人最羡慕咱的就是有滴灌工程,我听说有些队里的户也搞了,不过种粮大户搞不成。”
“他们最羡慕滴灌工程?我看未必吧,我看他们羡慕咱岛上通电了,咱进入电气化了!”
林关怀笑道:“金兰岛也快要通电了,他们发电机不错,如果只是用电灯的话,那潍柴的发电机够他们全队人用。”
社员们一边蹲在地上刨沙子一边随口说:“不可能全队用的,凭啥全队用?他们大包干了,包船到户,实行个人承包责任制,肯定是谁家交钱谁家就能用电。”
王向红悠悠然的说:“金兰岛?他们短时间内通不上电。”
林关怀说:“为啥?我已经帮他们联系沥青准备做油炸电线杆了。”
王向红说道:“很简单的一件事,他们交钱用电,这个钱怎么缴纳?”
“用电户平分每天耗费的柴油吗?可有些人家开灯时间短、有些人家开灯时间长,这怎么解决?”
“根据每家每户用电时间长短来收钱吗?那怎么统计这个时间?谁去统计?”
王真刚淡淡的说:“嗯,咱外岛不比城里家家户户有电表,这事不那么简单。”
林关怀转了转手电筒笑道:“这事让他们自己头疼吧,反正我们单位只管给他们架电路,提供技术支援。”
他们说着话、聊着天已经靠近潮水边缘,这里一片海滩比较平坦,王向红选择了这地方蹲下开始忙活。
蛤蜊也会晒太阳,白天它们会处于沙层中比较浅的地方,晚上则藏的比较深。
这点渔家人有经验,蛤蜊一般藏在沙滩往下六七公分的泥沙中,白蚬子会稍微浅一点,五公分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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