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海面上波光粼粼。
孙征南开船,天涯二号徐徐驶出码头。
王向红在码头上一边挥手一边喊:“注意安全!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徐横安慰他道:“放心吧,支书,我班副为人可稳重了,他开船技术不比你这个老海狼差,耐心不比你少。”
王向红点点头,然后上下打量他。
徐横赶紧昂头挺胸目视前方。
大檐帽被他夹在臂弯里。
很像那么回事。
孙征南先开船到县里码头,秋渭水和凉菜销售队下船,然后天涯二号转向又驶向市里。
说起来他们去市里可以不必开船,毕竟天涯二号烧油还是挺厉害的,来回一趟要耗费不少柴油。
但王忆可不在乎这小钱。
工具是给人服务的,既然有了机动船外出肯定要乘坐机动船,何况这次他还要带货呢。
再说22年有旳是柴油,他在22年可有的是钱,随便买柴油,别说这种小渔船,就是大游艇他也养的起。
天涯二号到码头,王忆给孙征南留下个菜市场的地址,又领着他去丙-110仓库搬运箱子。
现在仓库里又堆了好些箱子,之前王忆抽空回22年把一些方便面饼、干脆面饼等商品转移到了仓库里,这次要往后带商品了。
另一个他又让墩子去买了好些红线绳,反正手头上还有的是领袖像章,生产队可以继续制作平安结。
这东西没有保质期,不是跟凉菜一样做出来得赶紧卖掉,所以大可以编织出来后先进行存储,以后慢慢出售。
孙征南要干活,王忆这边也有事。
他得去看看满山花顺便去照相馆把胶卷给洗出来。
82年的翁洲市区面积不大,他记住了照相馆的名字,很轻松的就找到了这个名叫曙光的照相馆。
此时照相馆里又有人在排队等着照相了。
王忆看了看,这照相馆的职能分布是一层大厅交钱、开票、等候、取照片,另有几个照相房间,然后二楼是专门冲洗照片的暗房。
上次招待他的妇女今天依然在上班,看到他推门进来便问道:“同志,您需要拍照片?是拍结婚照、工作照、生活照还是家庭照?”
王忆正要回应,她又积极的推销说:“看您的年龄应当是有孩子了吧?孩子不大?那您要不要给孩子拍个照?我们照相馆刚成立了儿童摄像间,里面布景非常时髦,在咱翁洲还是头一家呢。”
‘看我年龄有孩子了’?您是用前面的眼睛看的吗?王忆陷入了深深的怀疑之中。
然而坐在板凳上的一个老人听到后来了兴趣,说:“女同志,那你方便带我去看看吗?”
妇女说道:“行,青年同志你也来吧,过来看看,我们这个儿童摄像间可好了。”
她领着两人往里走,王忆不赶时间,便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这年代的照相馆。
曙光照相馆在翁洲是颇有名气的老馆,这里还有那种老式照相机:
一人多高、一肩多宽,整体有个黑色的木制架子托举着机器,木架下面装有轮子、它的一侧则有手柄摇轮来调节对焦的高度和角度。
这种老式照相机的镜头盒子就像老台式机的屏幕那么大,后面机身始终用一块布罩着。
王忆好奇的看,走在他旁边的那老人也在看。
他感叹道:“哎哟,这个机器可有年头了,你们还在用这种机器?我记得我结婚那时候用的是这样机器,多少年了?那不得是建国前的事?”
妇女笑道:“这种老机器已经被淘汰了,我们店里也都存入仓库中了,只有这个摄像间还保留着一台。”
“主要是有些像您一样的老人怀旧,他们希望能用这样的照相机来给他们拍照,说是这样拍出来的照片感觉正。”
老人点头道:“那你们店里有厉害师傅,这样的机器可不像现在的照相机那么简单,要拍出好照片得下功夫呢。”
儿童摄影室在最后一个房间,不大的面积有四套布景,四个房间角落各有一个布景。
有的布景是塑料葡萄藤上挂着塑料紫葡萄,有的布景是一台敞篷玩具汽车,有的布景是现代化的家庭:有沙发有桌子,沙发上有塑料电话、塑料电视机等……
另外三面墙壁上贴着不同的壁纸,正面壁纸是椰林树影白沙滩,左边壁纸是亭台楼阁,右边壁纸则是开国大典……
妇女积极的给他们介绍说:“我们这里不光给成年人租赁西装和婚纱,还有儿童服装,看,小军装、民族服装、工人服装,是不是很时髦?”
王忆看向小军装。
不是他理解中的83式大檐帽 带黄丝带镶边的绿色警服,是72式警服,算是缩小版的三片红,不过有红领章之类的。
他对这衣服有点兴趣。
可以去22年买一批给学生当校服呀。
老人被这布景打动了,指着墙角的三脚架问道:“你们这里用的是120的还是135的相机?”
“都是新式135的相机。”妇女说道。
老人点点头说:“好,那我明天带孙子来拍照。”
妇女很满意他的答复,然后看向王忆。
王忆不好意思的掏出胶卷:“我是来冲洗胶卷的,上次在你们这里买了一副胶卷……”
“噢,我有印象。”妇女点点头,“那行,你冲洗几张?”
王忆说道:“已经拍满了,各冲洗一张、呃,两张吧,各冲洗两版。”
妇女说道:“好的,在我们馆里买的胶卷冲洗有优惠,第一版是十六元,第二版是十元,一个礼拜以后来取。”
王忆摇头道:“这也太晚了,能不能加急?最好今天就能取到照片。”
“加急可以,但这个点了,加急费很贵。”妇女看了眼天色又仔细打量他,黑不溜秋的不像个有钱人呀。
“多少钱?”
“两版照片一起冲出来得五十二元了,其实同志你没必要那么急,如果你可以后天来取,那价格就能便宜到三十元。”
王忆直接掏钱交费。
五十多块小意思。
交钱开票,他拎起袋子和皮包去见港岛路找盛大贵和满山花。
此时已经邻近傍晚,气温不那么高了,他乘坐公交车很快赶到。
就在他转入进盛大贵家里所属单元楼巷道的时候,他听见有人喊他:“王老师、王老师,我们在这里。”
王忆闻声看去,看见满山花和盛大贵都在一棵大柳树的树荫下乘凉。
老爷子这会倚在轮椅上,一手摇晃蒲扇一手端着个瓷茶壶,满脸的惬意。
跟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状态天壤之别。
王忆还记得第一次见老爷子的时候他缩在小卧室的小床上半昏睡,整个人无精打采。
现在呢?
身子斜躺在轮椅上,吹着小风摇着蒲扇,手里小茶壶时不时举起来抿一口,甚至连不舒服的双腿都翘成了二郎腿。
王忆笑尿了:“哟,老爷子挺舒坦呀。”
盛大贵老人笑的合不拢嘴:“舒坦,当然舒坦,出来晒晒太阳乘乘凉吹吹风见见老朋友,这能不舒坦?”
他又指向旁边的满山花:“我得给你们这位社员同志加工资,我要给她每月加五元工资,她太勤快了,哎呀跟她一比那黄小燕真是个懒婆娘。”
满山花显然是刚知道他的加工资意愿,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啊?加五元工资?”
反应过来后她赶紧摆手:“啊不不不,不用了,盛大哥我25元够了,整天吃你的喝你的,你还要给我扯一身花布做夏天衣裳,我怎么还能要你加工资?”
盛大贵笑道:“没事,你听我安排就行了,这夏天衣裳必须得做一套,你看你大热天的还穿着军装,这像什么话?让莪老街坊们一看还以为我在苛待你哪。”
王忆说道:“看来我这婶子表现很不错。”
“岂止不错,要写感谢信的呀。”老人笑容愉快,“勤快、实在、吃苦耐劳,每天早上推我出门呼吸新鲜空气,每天傍晚推我出来晒晒太阳乘乘凉。”
王忆问道:“到底是晒太阳还是乘凉?你怎么把两件事放一起?”
老人坐起来放下小茶壶拍拍腿说:“我有老寒腿,所以要经常晒太阳,而现在天热了,晒一会太阳就得来树荫下乘凉。”
满山花拿起小茶壶从旁边水壶里倒上一壶水,又给老人放回去。
王忆说道:“我明白了,这样你确实需要晒晒太阳,一是驱寒气去湿气,二是强壮筋骨。”
盛大贵说:“一点没错,从你上礼拜给我送来人和轮椅,我天天晒,就这几天我的腿脚立马灵便了一些!”
王忆说道:“哎哟,这是好事,恭喜恭喜啊。”
盛大贵问:“我要给她提工资,要修改合同吗?”
王忆说道:“先不着急吧,咱还在试用期呢,等过了试用期你再决定这个具体工资吧。”
他试探的看向满山花,不知道满山花干的是不是顺利。
满山花明白他意思,笑道:“王老师,盛大哥人很好,我在这里做饭打扫卫生给他洗洗衣服,钱跟捡的一样,这个活太好了。”
王忆说道:“这样就好,那个支书怕你在城里吃不惯,让我给你带了些虾干虾米、瑶柱鱼鲞。”
“这还有新鲜的海捕大虾和今年的鲜淡菜,老爷子你们今晚吃点海货,都是新鲜东西,好吃!”
盛大哥笑道:“这好,我这两天还想着让你这个婶子去买点海货呢,你婶子去市场转了转说市场的东西不行,不好还要价贵,她就跟我说,说你肯定会来,来肯定带海货。”
“哈哈,让她一语中的了,今晚可以吃个不花钱的好海货了。”
满山花打开袋子抓了几个虾干给老人:“老大哥你喝着茶水吃这个虾干,我们队里自己晒的,你尝尝,嘎嘣脆还活鲜,跟你在市场买的是不是不一个滋味儿?”
老人拿了一个咬了起来,然后立马点头:“真不是一个滋味儿,你们的虾干怎么还甜滋滋的?”
“甜晒的虾干当然带点甜味。”满山花笑道。
她把马扎给王忆,王忆拒绝了:“我把东西送到就行了,孙老师还在等我去市场买菜,咱队里现在不是有自己的机动船吗?我们开船来的,准备去市场多买些东西带回去。”
“你们自己开船来的?那支书呢?”满山花问道。
王忆说:“支书没来,孙老师会开船,他开船过来的。”
老人招招手说:“你先歇歇脚,菜市场又不是急着关门,不着急,我还有个事跟你说说。”
“你说你手里有一个天完朝的瓷罐?我前几天不是能自己出来了?然后我坐轮椅去我们社区代办户那里打了个公用传呼电话,给我的老同事打的。”
“我现在的老同事被人返聘了,从事陶瓷器的收购工作,他对这样的瓷罐感兴趣,价钱上不会亏待你——我说你是我远房侄子,现在负责照顾我,我们两个关系很好,所以他会给你个公道价。”
“根据他的意思,这个罐子的价格起步是一千块,具体是多少要看罐子的品相和用途。”
王忆心里一喜,说道:“好呀,盛大叔,这太感谢你了。”
反正罐子无法带去22年,能在这年代换点钱是正好的事。
当然他可以选择留下等过个二十年三十年收藏市场火热后再卖,但没那必要。
他有时空门这宝贝在,要富裕轻而易举,不靠收藏古董就能发家致富,而且是带着生产队集体致富。
盛大贵给他一个电话,说:“他现在天天在外省出差,最近会来看我,所以你具体跟他约个时间,然后把罐子带给他看看。”
王忆道谢。
他把捎给满山花的东西放下,又将之前与盛大贵约定的老式收音机递给他,里面没有电池,盛大贵赶紧催着满山花去买电池。
这样王忆便带着电话号码离开,然后去上次领着王东峰买菜的市场等待孙征南。
孙征南还没来,他去打听着找了一家代办户准备打个公用传呼电话。
可他这次出来没想着要跟公家打交道——虽然说代办户不算公家人,但他们家里电话其实是国家所属,所以他们名为‘代办’户。
代办户们是军烈属,这些人很警惕,王忆出来没准备介绍信又不是城里人,这代办户就不给他用电话。
王忆没辙,只能回市场等待孙征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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