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等拜见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这会儿高凤带着几名小内侍跑了过来,连忙上前帮朱厚照将战马牵住,而朱厚照则是目光沉凝的扫过李东阳几人,突然笑着翻身下马,伸手一扶将李东阳扶起道:“诸位爱卿快快免礼起身!”
高凤将缰绳交给一名小内侍,将战马牵了下去,忙不迭的侍奉着朱厚照洗手,擦汗。
宋靖几人看着这一幕,心中那叫一个憋屈啊,这还是他们心目当中堪称历朝历代天子楷模的孝宗皇帝的继承人吗?
当今天子身为孝宗嫡子,难道不该是如孝宗皇帝一般,温文儒雅,宽厚仁慈,垂拱而治吗?
朱厚照可是自小受过良好皇家教育的,帝王之学也是耳濡目染,当他看到跟随丘聚进来见他的不单单是李东阳几人,而且还多了宋靖等一干言官的时候便多少猜测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所以说无论是方才那一箭以及放在纵马而来,在一众人身前驻马,皆是朱厚照的一种手段,先从气势上压一压这些人再说。
显然效果还是有的,否则的话,宋靖、李东阳等人见到他之后怕就不会这么沉默了。
将手中的马鞭丢给高凤,擦了擦手,朱厚照向着李东阳笑道:“李阁老,你看朕方才马术、箭法如何,可有太祖、太宗两位先祖的遗风否?”
朱厚照此言一出,在场一众官员尽皆为之色变。
太祖洪武大帝朱元璋,驱逐蒙元,再造华夏,一扫中原胡虏之气,定华夏之正朔,武功之盛,何人可以媲美。
太宗文皇帝朱棣五征漠北,北定鞑靼,耀兵于乌梁海以西,西辟乌斯藏,定安南,武功何其盛也!
朱厚照不拿仁宗、孝宗皇帝做比,却是拿太祖、太宗两位先祖做比,只听得李东阳、杨廷和、宋靖乃至一众六科给事中面容大变。
就在这个时候,宋靖忽然之间噗通一声跪倒在朱厚照身前,涕泪大哭道:“陛下啊,我大明天下承平,边关少有战事,四海升平,百姓安居,陛下为一国之君,当效仿先皇,以仁孝治天下,重文学,兴教化,如斯方可定天下,安万民,保我大明江山万世永固。”
说着宋靖叩首再拜道:“陛下万不可大兴兵事,起刀兵,兴战事,隋二世而亡,前车之鉴,殷鉴不远,臣恳请陛下以史为鉴……”
几名六科给事中也是齐齐拜下高呼:“恳请陛下以史为鉴!”
朱厚照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怒道:“好,好,朕只是问你们朕是否有先祖之遗风,尔等便言朕乃亡国之君,欺朕不读史书吗!”
“啊!”
宋靖、六科给事中几名官员听着朱厚照的咆哮声不由呆了呆,他们什么时候说天子乃是亡国之君了,他们只是劝谏天子以史为鉴,远离武事,兴教化啊。
反应过来,宋靖等人一脸委屈的道:“陛下,臣等绝无此心啊。”
李东阳、杨廷和看到这般情形不禁相视苦笑,宋靖几人跪在地上被搞懵了自是看不到,可是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没有看到朱厚照怒吼之时,嘴角隐隐露出的笑意,天子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啊。
可是这又是为什么呢?
要知道朱厚照性情素来宽宏,颇有孝宗之遗风,也从来没有因言而罪人之举,偏偏这次一上来就给宋靖、六科官员扣上这么大一心中同样惊讶于朱厚照的好武之风,可是他并没有像宋靖那样反应激烈,倒是没有被天子借机敲打。
这会儿注意到宋靖向他投来的目光,乔平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两位阁老不愿开口,身为都察院一把手的宋靖又被天子敲打了一番,那么这会儿就该他这位右都御史一展身手,弹劾李桓,为民请命了。
心中闪过这些念头,乔平当即上前一步,冲着天子一礼道:“陛下,臣弹劾锦衣卫指挥同知、中军都督府指挥佥事李桓,擅杀朝廷大员,屠戮我大明士子,目无王法,恳请陛下传旨下狱,将其交由三司会审,以正纲纪。”
乔平这一开口,李东阳、杨廷和、宋靖等人皆是向着朱厚照看了过去。
本以为朱厚照会雷霆震怒,毕竟朱厚照宠信李桓,朝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不管怎么样,想要弹劾李桓,必然会激怒天子,这点大家其实都有了心理准备的。
只是不曾想天子的震怒并没有出现,反而见天子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们一众人。
就在众人摸不着头脑,搞不清楚天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朱厚照目光扫过一众人淡淡道:“这么说来,诸位卿家联袂而来,就是为了李卿的事吗?”
这会儿宋靖深吸一口气道:“陛下,李桓之举,有违国法,那可是数十名四品以上的官员啊,未经三司审理,未经内阁审查,未经陛下批示,他何德何能,又有何权利敢将这么多官员斩首示众。他眼中可还有朝廷,可还有陛下这位君父!”
朱厚照看向李东阳、杨廷和、焦芳等人道:“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对视了一眼,李东阳身为内阁首辅,此时冲着朱厚照道:“陛下,宋大人、乔大人言之有理,内阁一致认为,李桓所行非法,尤以屠杀士子、官员为甚,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
说着李东阳长身拜下道:“恳请陛下传旨,缉拿李桓入京,听候发落!”
“恳请陛下传旨,见李桓入京,听候发落!”
宋靖、乔平、六科官员齐齐向着朱厚照拜下。
朱厚照神色渐渐变得冷漠起来,冷笑一声道:“既然你们这么说,那么想来也知晓福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么朕且问你们,刺杀钦差,火烧钦差行辕,围攻府衙图谋不轨,这又都是什么罪行,又该如何处置才是?”
虽然猜测朱厚照可能先他们一步知晓福建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听朱厚照说的这么详细,李东阳等人心中明白,肯定是李桓先一步派人将消息禀明天子了,所以天子才会显得这么的平静。
不过乔平闻言当即昂首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纵然那些人犯下十恶不赦之罪,也当先由三司会审,他们有没有罪,不是李桓说了算,而是由大明律法,朝堂衮衮诸公说了才算。”
朱厚照顿时笑了起来,看着乔平道“乔大人的意思是说,李桓卿家无权给他们定罪?”
乔平正色道:“对!”
朱厚照当即冷哼一声道:“那你可知李卿身为天子钦差,有朕之特许,准其便宜行事,又如何斩不得那些贪官污吏,不法奸佞。”
乔平摇头道:“李桓身为钦差不假,可便宜行事不假,可是那么多的高官,有罪无罪,却非是他说了算的。”
一直没有开口说话的焦芳当即上前冲着乔平冷哼一声道:“大胆乔平,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李桓还会诬陷他们不成?”
不屑的瞥了焦芳一眼,乔平淡淡的道:“焦大人,你相信福建官场那么多人谋逆造反吗,这话说出去谁信,他李桓就算是想要杀人,也请他换一个合适的理由,哪怕是他身为锦衣卫,构陷朝廷忠良的时候,也请他不要将天下芸芸众生都当做傻子一般看待。”
焦芳登时被怼的哑口无言。
别说是他,就算是朱厚照其实也不信那些被杀的官员都有谋逆之心。
乔平冷笑一声,冲着朱厚照道:“李桓年少气盛,以年少之身执掌生杀大权,一朝得势便猖狂,古来奸佞权臣皆是如此,此非陛下之罪,皆怪那李桓有负陛下信任,辜负浩荡皇恩,还请陛下杀李桓,以安百官,安天下万民之心。”
好家伙,老家伙就是老家伙,一开口就是不一样,将一切的罪责全都推到李桓身上,更是隐隐暗示天子,若是这罪名李桓不担着的话,那么到时候他这位任命李桓为钦差大臣的皇帝就要受到李桓的牵连了。
这要是换做一般的帝王,或许就有些慌了,还真的有可能做出弃车保帅的事情来。
六科官员见状皆是眼睛一亮当即劝谏道:“定是那李桓蒙蔽了陛下,一切罪在李桓,请陛下杀李桓,明正典刑,以安民心。”
朱厚照冷笑一声道:“这钦差是朕亲自选定的,李桓卿家的所作所为也是朕所特许的,李卿若有错,朕必也有错。一切罪责,皆在朕身。”
说着扫视一众人,不屑的道:“李卿不过是杀一群无法无天目无王法之徒罢了,诸位竟这般容不下李卿这般忠正敢为之臣吗?”
说话之间,朱厚照冷笑一声道:“丘大伴,送诸位大人出去,朕骑马练箭有些累了,要歇息了!”
宋靖、乔平等人不禁面色一变,向着转身离去的朱厚照高呼:“陛下糊涂啊,陛下……”
然而朱厚照却是丝毫没有回头理会这些人的意思。
丘聚看着一众人不禁一甩手中拂尘,眸光之中闪过一丝不屑道:“诸位大人,陛下要歇息了,诸位就不要在这里打扰陛下歇息了。”
宋靖猛然抬头,盯着丘聚怒骂道:“阉贼,都是尔等教坏了陛下,陛下放着圣人治国安邦之经世之学不学,学什么弓马齐射,此举与莽夫何异。”
丘聚面色大变,冷冷的盯着宋靖道:“宋大人,你好大的胆子,你这是在污蔑君上吗?”
宋靖哈哈大笑道:“先皇在时,老夫数次冒犯君颜,先皇也没有说过老夫之举是污蔑君上,你丘聚小小一宦官,也敢言老夫污蔑君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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