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路上,黑虎又叫苏午等一等,自己则钻进了一片野林子里,解了个手。
……
苍莽群山被泪海倾淹过一遍,已然遍处狼藉。
某处山脚下,一中年男人牵着一匹瘦驴,失魂落魄地走在山道间,他一边走,一边以衣袖抹着眼泪,不时扭头回望。
在他牵着的那匹瘦驴上,还绑着一个年幼孩童。
只是那个孩童双眼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看似是活着,整个人却又好似已经‘死’了,那双瞪得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神采,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这孩童,确实没了魂魄。
魂魄被真空教首收摄到了真空家乡里,若不是因为自己孩儿性魂被收走,‘李秀贤’也不可能背叛莲乡会真空四使,转投了真空家乡。
“文成,文成……”
李秀贤停下脚步,哀哀地唤了几声马匹上绑着的孩童。
孩童木木呆呆,全无反应。
“哎……”李秀贤擦了擦眼泪,远望朦胧山影,陡然看到天地间似乎一瞬间翻腾起了混沌雾气,他怕这突然而起的妖雾里蛰伏着甚么诡怪,立刻拽着瘦驴飞快朝前走。
这时候,朦胧雾气里倏忽飞出一道彩光。
那光直追着李秀贤父子而来。
李秀贤见得那雾气里冲出的彩光,更加惧怕,更不敢停住脚步,拉着驴子跑得愈来愈快!
然而,他与那驴子加起来纵然有六只脚,又如何比得上天上飞的一缕光?
仅仅几个呼吸过去,那彩光便倏忽追上了父子二人,一瞬间融入了驴背上被绑着的孩童身躯之内——
父亲见此状,惊得连声大叫,也顾不得逃跑,赶紧走近驴子,去扶驴背上摇摇晃晃的孩童:“文成我儿,我儿!”
他扶住了孩童,孩童一双抱着驴腹的手掌,亦倏地用力,捏住了驴腹上的两颗奶丨头!
母驴吃痛,猛地叫了一声,一下子就把失去所有修为的李修贤甩出去,令他跌倒在山道边!
他背脊撞上一块石头,疼得直吸凉气,正自挣扎之时,忽然听到那朝前疯跑的驴背上,传来孩童的惊慌呼喊:“爹爹!爹爹!
倔驴,停下,倔驴,停下!”
听到这阵呼喊声,李秀贤脑海里一片空白。
下一刻,他满面狂喜,身上的疼痛都好似在这瞬间消去了!
他连滚带爬地追向那头瘦驴!
好在驴子被他牵着走了一路,今天一天又未吃甚么食物,当下也没多少余力,疯跑着折腾了一阵,就靠着一侧的山壁停了下来。
李秀贤追近那驴子,看到驴背上满面惶恐未褪的孩童,他咧嘴笑出了声:“文成,你好了,你好了?”
“爹!
甚么好不好的?你绑着俺干啥?痛死俺了!”驴背上的孩童像是一条肥虫一样扭动着,操着一口乡音嘟嘟囔囔。
见自己这个一向口吃的孩儿,此下说话都利索了,李秀贤更加高兴,他一边解着孩童身上的绳索,一边道:“我方才看到了一道光,一下飞过来,然后你就醒了!
儿啊,你在那真空家乡都看见了甚么?
你说话都比从前更利索了!”
“俺看到了坐在柱子上的佛,还看到了被教首——教首被变成了一块柱子石头,垫在了那佛的脚下……俺还看到了伍叔的儿子、张婶子、王七哥……
他们很多都变来变去的,最后也没撑下来……”
“张婶子以前还给你做过饭哩,她没能撑下来吗……哎,可怜人……
那你最后怎么撑下来了啊?
文成?”
“他们变来变去的,后来都变成了一道道光。
俺也马上就快变成一道光消失了,但俺听到了那柱子上的佛说了些甚么……俺隐隐约约感觉那佛说得怪有道理嘞,后头就没变成光消失,反而把张婶子、王七哥他们变成的光都拽过来,收在了俺自己身上——然后俺就撑下来了!”
山道上,父亲牵着驴子,带着自己的孩儿渐渐远去。
莽莽群山间,除了这一对欢喜的父子,各处多有哀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