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剩余二三成人,既然决定追求功名利禄,苏午自也不会为难他们——如他所说,若这些人离开不良人,能够在玄宗皇帝扶助之下另起炉灶,再造出其他的生人甲,这样事情苏午其实甚为欢迎。
此般事情,或对不良人一时不利,但确是天下百姓的幸事。
苏午将这些离开的人,拟了一份名单,呈送禁中。
玄宗自知道其此时该如何去做,必定会给这些人一份令他们满意的封赏,却用不着苏午来操心。
聚集在馆舍前院的人们,各自心满意足地散开,忙碌他们分内的事情去了。
此间最终只剩下一人,即吴道子吴大家。他的因果被苏午刻意遮瞒,来去众人对他毫无留意,他此下亦已有所感知,大概能猜到有人在自己身上动了手脚,那在自己身上动手脚的罪魁,应当就是眼前这位不良帅。
意识到此节的吴道玄,内心难免愤懑。
但想到眼前青年人,能在无声无息间布下此种手段,他又有些发憷,是以只是绷着一张脸,又不敢对苏午太过‘不假辞色’,绷着这般难绷的脸色,向苏午说道:“老夫为不良人画下‘霜炼群神图’,造就‘霜炼甲’,此中应也是有老夫一份大功劳的罢?”
吴道子将‘大功劳’三个字咬得极重。
苏午自然点头,坦然道:“若非有大家天人交感,摹画下天之神韵,霜炼甲今日绝无可能造就。吴大家在此中功不可没。”
“既然如此,那老夫的封赏——”吴道玄见苏午语气温和,才敢稍稍表露不满,斜乜了苏午一眼,道,“不若由老夫亲自向圣人去讨要?”
他今时已然相通,此甲于李唐社稷而言,可谓神器!
而自己在这神器之中的作用,更是重中之重,并且,自己的作用在一时之间无人可以替代!
——哪怕今有杨惠之出现,且杨惠之亦感悟到了他自身的‘道’,但杨惠之如今更长于雕塑,于生人甲技艺之中,一时之间却也发挥不出作用。
如此情况之下,不论是圣人还是不良人,对自身都必极重视!
吴道子无心追逐圣道法门,更在意功名利禄。
苏午给不了他这些。
他自要去向圣人求取这些东西,并且,圣人必定可以给他更多!
“大家莫非不愿追求圣道法门吗?
一朝得入圣道,苦海便再难沾身,此般修行,莫非不比功名利禄、圣人封赏更好?”苏午明知故问。
吴道玄冷笑一声:“我也垂垂老矣,追逐圣道,只怕圣道也不会对老夫敞开大门,于此相比,美酒佳人、华美屋舍、功名利禄,却更能叫老夫心里踏实!”
苏午摇了摇头:“然而今时却不能叫大家如愿了。
我此处只有圣道法门,并无高官厚禄。”
“那老夫自去圣人那边求取——”吴道玄急声言语,他话还未说完,便见苏午摇头打断了他的话:
“此门不开。”
“你这岂不是强盗行径?!
缘何他人皆能二选其一,到了老夫这里,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你先前对他人所做承诺,竟是如此虚假?此番承诺,缘何不能对老夫奏效?!”吴道子顿时暴跳如雷,一时间也不顾苏午修行高深,一根手指就能按死他的事情了,对苏午破口大骂出声,“伪君子,伪君子啊!
太无耻了!
说了半天,还是要欺负我一个孤苦无依的老人家!”
“大家若出此门,可是要将那‘天人神韵’入画的技艺,待价而沽?”苏午此时忽向吴道子问道。
吴道子愣了一刹,旋即大声道:“与你何干?!这是老夫自行领悟得来的技艺,当时凭着这技艺,也曾以一副恶将图钉住了一头恶诡,黑三一家都被我一幅画救下了!”
“然而苍生何辜?”苏午问。
“老夫又不欠苍生的!
更何况,将此法带出此间,交于圣人,圣人莫非不能救苍生?圣人才是天下苍生万民之主!”吴道子又道。
“之所以强留尊驾于此,自是因为我心中实知,圣人心中有比天下苍生更重的东西,为了追求那个东西,天下苍生可以成为他的垫脚之石。”苏午平静道,“而我心中,亦有比天下苍生更重的东西。
只不过我愿为天下苍生,舍弃这于我自身而言更重的事物。”
苏午语调平静,但这番话听在吴道子耳中,却着实震撼。
“为此诸般,我须强留尊驾于此,也请阁下务必多摹画几副‘天人神韵图’出来。
但此事之后,尊驾自可以离开,去追寻阁下的高官厚禄。”苏午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