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毕亦投河而死。这田六出数言说得铁铮铮的一般,可不是个晋室的忠臣么!
古来还有一人更为巧妙,是周大夫之婢。那周大夫仕于周朝,久不回家,他妻子生性极淫,遂与邻人通奸。周大夫一日回来,妻子恐怕事发,与奸夫暗暗计较端正,酒中放了毒药要药死丈夫,教这个丫鬟进酒。这丫鬟暗暗的道:“若进个这钟药酒,便杀了主父;若是对主父说明,便杀了主母。主父、主母都是一样。”眉头一皱,计上心来,一边进酒,故意失足跌了一交,将这药酒泼翻在地。周大夫大怒,将这丫鬟笞了数十。
妻子见这丫鬟泼翻了酒,其计不成,恐怕漏泄消息,遂因他事要活活笞死,以绝其口,这丫鬟宁可受死,再不肯说出。可怜几次打得死而复生,毕竟不肯说出,以全主母之情。
后来周大夫的兄弟细细得知情由,将一缘二故对周大夫说了,周大夫遂出了这淫妇。见这丫鬟全忠全孝,要纳他为妾,那丫鬟立意不肯,便要自刎而亡。周大夫遂以厚币嫁与他人为妻。噫!
巾帼有男子,衣冠多妇人。
贤哉大夫婢,一说一回春。
列位看官,你道强中更有强中手,丫鬟之中,尚有全忠全孝、朵那女自从交付锁匙之后,便睡在土库门首,再也不离土库这扇门。一日二更天气,朵那女听得墙边有窸窸窣窣之声,知是贼人掘墙而进,悄悄走起,招了两个同伴的丫鬟,除下一扇大门放在墙洞边;待那贼人钻进一半身子,急忙把大门闸将下来,压在这贼人身上,三个人一齐着力,用力紧靠着那门,贼人动弹不得,一连挣了几挣,竟被压死。遂禀知主母,将灯火来一照,认得就是邻人张打狗。忽术娘子大惊道:“是邻舍,怎生得好?”朵那女道:“俺有一计在此,叫做自收自放。”急忙取出一个大箱子,将这张大狗尸首放在箱子里,外用一把锁锁上了,叫两个小厮悄悄把这个箱子抬到张打狗门首,轻轻把他的门敲了几下,竟自回家,悄悄闭门而睡,再不做声。那张打狗的妻子名为狗婆,见门前敲门,知得是狗公回来,开门而瞧,不见狗公,只见一个大箱在门首,知是狗公所偷之物,觉得肥腻,急忙用力,就像母夜叉孙二娘抱武松的一般,拖扯而进,悄悄放在床下。过了两日,不见狗公回家,心里有些疑心;打开箱子来一瞧,见是狗公尸首,吃了一惊,不敢声张,只得叫狗伙计悄悄扛到山中烧化了。果是有智妇人赛过男子。有诗为证:
朵那胆量实堪夸,计赛陈平力有加。
若秉兵权持大纛,红旗女将敢争差。
话说朵那女用计除了此贼,连地方都得宁静。此计真神鬼不知,做得伶伶俐俐,忽术娘子愈叹其奇。后来忽术娘子因苦痛丈夫,害了一场怯弱之病,接了许多医人,再也医不好。那些医人并无天理之心,见那个医人医好了几分,这个人走将来便说那个医人许多用药不是之处,要自己一鼓而擒之,都将来塞在荷包里;见那个人用暖药,他偏用寒药;见那个人用平药,他偏用虎狼药;不管病人死活,只要自己趁银子。伟兀氏原是大富张宦之家,凡是医人,无不垂涎,见他家来接,不胜欣幸之至。初始一个姓赵的来医道:“我如今好造房子了。”又是一个姓钱的道:“我如今好婚男了。”又是一个姓孙的道:“我如今好嫁女了。”又是一个姓李的道:“我如今有棺材本了。”温、凉、寒、燥、湿的药一并并用,望、闻、问、切一毫不知,君、臣、佐、使全然不晓,王叔和的脉诀也不知是怎么样的,就是陈最良将《诗经》来接方用药,“既见君子,云胡不瘳”,“之子于归,言秣其马”等方,也全然不解,将这个忽术娘子弄得七颠八倒,一丝两气,渐渐危笃。这朵那女虽然聪明能事,却不曾读得女科《圣惠方》,勉强假充医人不得。见病势渐危,无可奈何,只得焚一炷香祷告天地,剪下一块股肉下来煎汤与娘子吃。那娘子已是几日汤水不咽,吃了这汤觉得有味,渐渐回生,果是诚心所感。有诗为证:
只见孝子刲股,那曾义女割肉?
朵那直恁忠心,一片精诚祷祝。
话说这朵那女割股煎汤救好了主母,并不在主母面前露一毫影响,连忽述娘子也还只道是医药之效,用千金厚礼谢了赵、钱、孙、李四个医人。那赵、钱、孙、李得了厚礼,自以为医道之妙,扬扬得意,自不必说。
不觉光阴似箭,拈指间三年孝满除灵,忽术娘子念郎君临死之言不可违背。那时朵那女已是二十三岁了,遂叫一个媒婆来要与朵那女说亲,嫁他一个好丈夫。虽然朵那女在家料理有余,只当擎天的碧玉柱一般,忽术娘子甚是不舍得嫁他出去。争奈这朵那女是个古怪之人,料得当日家主偷偷摸摸尚有不肯承当,何况肯为以下之人,只当亲生女儿一般,嫁他一个有体面的人去。正要叫人去寻媒婆来与他议亲,朵那女得知了,坚执不要道:“俺生为伟兀氏家中之人,死为伟兀氏家中之鬼,断不要嫁丈夫。况且家主已死,只得主母一人在家,正好陪伴终身,服侍主母,俺怎好抛撇而去?生则与主母同生,死则与主母同死。”罚誓一生一世不愿出嫁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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