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傻了么?还是你们都在装糊涂?”
赵曼的话一直在秦筝耳畔萦回。
她岂会不明白?就算碧笙从来就没说过,就算自己也从来也没问过,难道自己真的不明白跟碧笙之间的感情么?
如果不是因为确认有那份感情,她何必长长的十年心甘情愿守护在他身边?懒
这个世上是有善良的心,但是不会平白无故善良到为了保护一个少年而断送自己的一切吧?
——所以她才更不能说。不能告诉任何人,不能说给他听,甚至,都要骗自己忘掉……
曾经是不能说,为了爸能答应收养他,为了他能安全活下来;现在是早已错失说的机会,再说就是对不起已经成了植物人的爸,对不起已经怀孕了的妹妹。
其实人生有些傻,不能不装。
装傻也许对别人和自己,更好。
窗子上已经挂了曙光,房间中反而更加幽暗。谁说过,黎明前的黑暗是最深的黑暗?
秦筝起身,在最深的黑暗里蹲下去伸手去摸压在柜子最低层的铁盒。那是装糖果饼干的铁盒子,小时候家里都用过,长大了那东西过时,秦筝便将盒子收起来,用来放着自己在意的一些小东西。
或许人类都喜欢玩这样的“铁盒游戏”。比如在特别的时刻,在铁盒子里封存重要的信件和录音,埋进地下数十年甚至几百年,将今天的记忆留给未来。秦筝也是在这样做,当初封存下一切就是为了未来翻看,不过她的封存不是为了给别人看,只是为了安慰自己的心。虫
其实从十年前,她就知道未来注定是一条布满荆棘的路,她一定会心痛,所以便留着那些东西到今天给自己止疼。
“秦筝,不然我该用什么来止疼?”其实碧笙问过她同样的话。
好在她自己还保存着这些记忆,或许她真的比碧笙幸运。
秦筝捧出略显陈旧了的铁盒,在黑暗里打开,手指熟稔地掠过那一摞信笺,抽出其中的几封。
在黑暗里展开它们。都已不必借着光亮去看清楚信笺上的字迹,因为她早已对每一个字全都烂熟于胸。就连那些信封与信笺被手指磨损了的弧度,她却全都一点点全都记得。
那些都是当初赵曼托她交给碧笙的。可是这些信笺却没在赵曼那里,反倒都保存在她的“时间铁盒”里,不是赵曼粗心,而是——这些信曾经都是秦筝写的。
那些少年的时代里,少男少女之间都有些小资的文艺调调,赵曼就也想赶时髦,写给碧笙的信里也想夹着一首小诗,可惜赵曼不会写,便每次都央着秦筝帮着写。秦筝写好了,赵曼再亲笔抄下来。
那是女孩子们年少的岁月里都可能与手帕交共同经历过的私密故事,藏着的其实都是同样悸动的心。
十六岁,还没来得及表达的感情便要被自己亲手生生扼杀,这对每一个年轻的心都是残酷的事情。所以秦筝便将自己所有的心情都寄托进代替赵曼写的信里,每一封她都用尽心力。
她写:蓦然转身,灯火阑珊里有你白衣身影轻闪。发丝碎,轻衫薄,清笑漾漾。
她写:凉风吹散了我的梦,旧故里,草木深,你已不再为我停留。
不是年少一语成谶,而是当年的她其实就已预见今天的结局。他和她,终究会两两散在漾漾烟波里,今生纵有情深,却奈何缘浅难相守。
她当年托着写了赵曼名字的信去送给碧笙,他总是坐在房间里的书案前在读书。那些年碧笙几乎发了疯一样地用功,每天在秦家除了吃饭,便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学习上。功课不够他学,那他就自己学课程之外的东西,甚至将秦子潇的经济学、企业管理学之类的书籍全都搬回来啃。
那种心情秦筝亦能体会,他是依旧在秦家找不到自己合适的位置,又不想被人知道自己想要逃避,便用读书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自己逃开。他那时其实是多么孤独啊……
秦筝每当在门口看见他尖峭着读书的侧影,便会觉得心疼,然后便会轻轻敲门,用力扬起一脸的微笑,“哥,我给你送信来了。”
那时候他便会带着可能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惊喜从里拔出精神来,侧眸望她。那刀削一般清隽的容颜在房间柔柔的光里,仿佛乍然出鞘的剑光一般清亮微凉,却光华潋滟。
秦筝闭了闭眼睛,纵然十年走过,她却依旧清晰记得他当年的每一个细微神情。哪怕只是微微一皱眉,或者轻轻一挑唇角,全都鲜活得仿佛就在眼前。
她清楚看得见他的惊喜,她更清楚明白自己的心疼。可是彼时彼刻,却终究还是隐下心事,只将赵曼的名字交托在他掌心。
直到那天晚上放学,她跟他做完了所有的值日,她拎起班级的锁头跟他笑着说,“走吧,解放了。”
他却依旧坐在座位上没有起身。
下了晚自习天已经黑透,整个教学楼里几乎都已经走空,只剩各个班里的值日生还在叮叮咣咣地忙活着。窗外夜色已深,他就坐在那里定定地望她,直到把她望得心底发毛,想要跑出去。
他扯住她,轻轻地问,“那些信都是你写的吧?你是不好意思,所以才假借了赵曼的名字,对不对?”
秦筝怔住。她没想到他竟然能猜到那是她写的,更没想到他会误会是她假借赵曼的名字……
她郑重摇头,“不是。”
他笑,忽地一把抓过她的书包扛上自己的肩头,率先向外走去,“每个星期只一封,太少了。”
秦筝只觉惶乱,心里像是藏着仓皇的小白兔,仿佛有什么事情再不按压一下,便要全都藏不住了。她寒下脸来,冷冷说,“哥,你多心了。真的是赵曼写给你的,我不过是帮着她润色一下而已。与我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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