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定海军……
他们的队伍太整齐了。
他们的队伍铺开足足两三里宽的正面,越过高坡,越过洼地。有时候,正面的横队被水泽分割开两队、三队甚至更多。待到越过水泽,横队甚至不需要停步整顿,直接就毫无痕迹地重新连接在一处。无数甲胄随着他们的脚步晃动,如同金属的河流在流淌。
一万多人的军队,仿佛一个整体,那是多么可怕?
在外行人看来,只会收到视觉上的冲击,但如陈智这样的宿将,却知道在这背后,有何等样艰苦的训练,何等样强大的凝聚力。
一万多人越来越近了。
脚步轰鸣,甲胄轰鸣,战马蹄声轰鸣,上百面军旗飘飞的声响轰鸣,唯独没有人的说话声。那么多的步兵,骑兵,着重甲的武将,都安静地前进着,伴随着他们的,只有节奏明快的小鼓在敲打。
陈智仔细地盯着最前头的将士看,想从他们的脸上看到紧张和畏惧。
但他看不到,因为几乎所有士卒都带着半球型的铁叶盔,他们的眼睛被隐藏在盔檐的阴影下了。
“别管河北军了。各部全都抽调回来,填进各处栅营,据壕沟死守。”
陈智厉声喝道。
有人懵懂回答:“可是元帅吩咐过,要我们随时准备……”
陈智一脚将他踢倒:“形势变了!元帅和田四那边,那么多将士的家眷都在咱们营里!咱们的营地一旦失守,元帅那边,会有大麻烦的!”
他拔出长刀挥舞:“南面是北清河,北面有湖沼淤泥,都不用管,只要守住东面!诸军立即行动!快!快!快!”
与寻常的红袄军将领相比,李全在治军上头,算是特别严谨的了,他对基层士卒的掌控能力也强。
故而随着陈智的号令,大批兵马蜂拥而前,虽然难免散漫和混乱,却尽量把营地东面的防御填得实在。
前前后后七八条壕沟,四五条交错的栅栏,无数拒马组成的营垒之后,很快就站满了手持刀枪剑戟的士卒。
而各队的将校也飞快地奔回本队。在密集的人丛带给了他们安全感,使他们稍稍驱散了压力,高声呼喊着鼓舞部下,也给自己打气。
“不要慌,不要慌!”
陈智继续指挥。他亲自站到了营地前端,而让郑衍德带着更厚实的兵力在后方不断铺开,并立即拆除多余的帐篷,留出撤退的通道。
这是自居弱势的守营之法,一方面紧紧依托防御设施,同时做好逐次后撤的准备。
他希望坚持的尽量久些,消磨定海军的锐气,给去往铁岭的李全争取时间。
只要铁岭方向能赢,定海军一时占到上风,最终也只有俯首。
甚至,哪怕铁岭方向没能赢下,己方只要顶住了定海军这一波猛攻,后继李全折返,己方总还有翻盘的机会。
就算山东容不下,河北容不下,那也无妨,还可以去投奔蒙古人!
定海军总能获得一时的胜利,难道还能持久与大蒙古国对抗?蒙古军迟早会再度南下,他们会击败所有的敌人,而李全和陈智等人,都会成为站在胜利者身旁的盟友,和胜利者一起瓜分无穷无尽的利益!
在陈智的正对面,汪世显和郭仲元并肩策马。
在他们的四周,是高耸如林的铁枪,闪耀亮光的甲胄,随着行军时手臂挥动而起伏的长弓,还有各种颜色的军旗。
这样大规模的军队垓心处,本来应该是代表定海军节度使郭宁的红色大纛。但这会儿,郭宁并不在军中指挥,处在红色大纛位置的,是绣着“汪”、“郭”二字的将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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