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娶江氏,生五男二女。男曰洙、沂、汶,为进士。洙以君故,试将作监主簿,馀尚幼。
初,君为范、富二公所知,一时士大夫争誉其材,君亦慨然自以当得意。已而邅流落,抑没于庸人之中。几老矣,乃稍出为世用。若将有以为也,而既死。此爱君者所为恨惜,然士之赫赫为世所愿者可睹矣。以君始终得丧相除,亦何负彼之有?铭曰:
嗟乎刘君!宜寿而显。何畜之久,而施之浅?虽或止之,亦或使之。唯其有命,故止于斯。
王介甫泰州海陵县主簿许君墓志铭
君讳平,宇秉之,姓许氏。余尝谱其世家,所谓今泰州海陵县主簿者也。
君既与兄元相友爱称天下,而自少卓荦不羁,善辨说,与其兄俱以智略为当世大人所器。宝元时,朝廷开方略之选,以招天下异能之士,而陕西大帅范文正公、郑文肃公争以君所为书以荐。于是得召试为太庙斋郎,已而选泰州海陵县主簿。贵人多荐君有大才,可试以事,不宜弃之州县。君亦常慨然自许,欲有所为,然终不得一用其智能以卒。噫!其可哀也已。
士固有离世异俗,独行其意,骂讥、笑侮、困辱而不悔。彼皆无众人之求,而有所待于后世者也,其龃龉固宜。若夫智谋功名之士,窥时俯仰,以赴势物之会,而辄不遇者,乃亦不可胜数。辨足以移万物,而穷于用说之时;谋足以夺三军,而辱于右武之国。此又何说哉?嗟乎!彼有所待而不悔者,其知之矣。
君年五十九,以嘉祐某年某月某甲子,葬真州之扬子县甘露乡某所之原。夫人李氏。子男瑰,不仕;璋,真州司户参军;琦,太庙斋郎;琳,进士。女子五人,已嫁二人,进士周奉先,泰州泰兴令陶舜元。铭曰:
有拔而起之,莫挤而止之。呜呼许君!而已于斯,谁或使之。
王介甫王深甫墓志铭
吾友深父,书足以致其言,言足以遂其志,志欲以圣人之道为己任,盖非至于命弗止也。故不为小廉曲谨以投众人耳目,而取舍、进退、去就必度于仁义。世皆称其学问文章行治,然真知其人者不多,而多见谓迂阔,不足趣时合变。嗟乎!是乃所以为深父也。令深父而有以合乎彼,则必无以同乎此矣。
尝独以谓天之生夫人也,殆将以寿考成其才,使有待而后显,以施泽于天下。或者诱其言,以明先王之道,觉后世之民。呜呼!孰以为道不任于天,德不酬于人?而今死矣。甚哉!圣人君子之难知也!以孟轲之圣,而弟子所愿止于管仲、晏婴,况馀人乎?至于扬雄,尤当世之所贱简,其为门人者,一侯芭而已。芭称雄书以为胜《周易》,《易》不可胜也,芭尚不为知雄者。而人皆曰:古之人生无所遇合,至其没久而后世莫不知。若轲、雄者,其没皆过千岁,读其书,知其意者甚少,则后世所谓知者,未必真也。夫此两人以老而终,幸能著书,书具在,然尚如此。嗟乎深父!其智虽能知轲,其于为雄,虽几可以无悔,然其志未就,其书未具,而既早死,岂特无所遇于今,又将无所传于后。天之生夫人也,而命之如此,盖非余所能知也。
深父讳回,本河南王氏。其后自光州之固始迁福州之侯官,为侯官人者三世。曾祖讳某,某官。祖讳某,某官。考讳某,尚书兵部员外郎。兵部葬颍州之汝阴,故今为汝阴人。深父尝以进士补亳州卫真县主簿,岁馀自免去。有劝之仕者,辄辞以养母。其卒以治平二年七月二十八日,年四十三。于是朝廷用荐者以为某军节度推官,知陈州南顿县事,书下而深父死矣。夫人曾氏,先若干日卒。子男一人,某。女二人,皆尚幼。诸弟以某年某月某日,葬深父某县某乡某里,以曾氏祔。铭曰:
呜呼深父!维德之仔肩,以迪祖武。厥艰荒遐,力必践取。莫吾知庸,亦莫吾侮。神则尚反,归形此土。
王介甫建安章君墓志铭
君讳友直,姓章氏。少则卓越自放不羁,不肯求选举,然有高节大度过人之材。其族人郇公为宰相,欲奏而官之,非其好不就也。自江淮之上,海岭之间,以至京师,无不游。将相大人豪杰之士,以至间巷庸人小子,皆与之交际,未尝有所忤,莫不得其欢心。卒然以是非利害加之,而莫能见其喜愠。视其心,若不知富贵贫贱之可以择而取也,颓然而已矣。昔列御寇、庄周当文、武末世,哀天下之士沉于得丧,陷于毁誉,离性命之情,而自托于人伪,以争须臾之欲,故其所称述,多所谓天之君子。若君者,似之矣。
君读书通大指,尤善相人,然讳其术,不多为人道之。知音乐、书画、弈棋,皆以知名于一时。皇祐中,近臣言君文章,善篆,有旨召试,君辞焉。于是太学篆石经,又言君善篆,与李斯、阳冰相上下,又召君,君即往。经成,除试将作监主簿,不就也。嘉祐七年十一月甲子,以疾卒于京师,年五十七。娶辛氏,生二男:存、孺,为进士。五女子:其长嫁常州晋陵县主簿侍其踌,早卒,璹又娶其中女;次适苏州吴县黄元;二人未嫁。
君家建安者五世,其先则豫章人也。君曾祖考讳某,仕江南李氏,为建州军事推官。祖考讳某,皇著作佐郎,赠工部尚书。考讳某,京兆府节度判官。君以某年某月某甲子,葬润州丹阳县金山之东园。铭曰:
弗缋弗雕,弗跂以为高。俯以狎于野,仰以游于朝。中则有实,视铭其昭。
王介甫孔处士墓志铭
先生讳旻,字宁极,睦州桐庐县尉讳询之曾孙,赠国子博士讳延滔之孙,尚书都官员外郎讳昭亮之子。自都官而上至孔子,四十五世。
先生尝欲举进士,已而悔曰:“吾岂有不得已于此邪?”遂居于汝州之龙兴山,而上葬其亲于汝。汝人争讼之不可平者,不听有司,而听先生之一言;不羞犯有司之刑,而以不得于先生为耻。庆历七年,诏求天下行义之士,而守臣以先生应诏。于是朝廷赐之米帛,又敕州县除其杂赋。嘉祐二年,近臣多言先生有道德可用,而执政度以为不肯屈,除守秘书省校书郎致仕。四年,近臣又多以为言,乃召以为国子监直讲。先生辞,乃除守光禄寺丞致仕。五年,大臣有请先生为其属县者,于是天子以知汝州龙兴县事。先生又辞,未听,而六月某日,先生终于家,年六十七。大臣有为之请命者,乃特赠太常丞。至七年月日,弟为葬先生于尧山都官之兆,而以夫人李氏祔。李氏故大理评事昌符之女,生一女,嫁为士人妻,而先物故。
先生事父母至孝,居丧如礼。遇人恂恂,虽仆奴不忍以辞气加焉。衣食与田桑有馀,辄以赒其乡里,贷而后不能偿者,未尝问也。未尝疑人,人亦以故不忍欺之。而世之传先生者多异,学士大夫有知而能言者,盖先生孝弟忠信,无求于世,足以使其乡人畏服之如此,而先生未尝为异也。先生博学,尤喜《易》,未尝著书,独《大衍》一篇传于世。考其行治,非有得于内,其孰能致此耶?
当汉之东徙,高守节之士,而亦以故成俗,故当世处士之闻,独多于后世。乃至于今,知名为贤而处者,盖亦无有几人。岂世之所不尚遂湮没而无闻?抑士之趋操亦有待于世邪?若先生固不为有待于世,而卓然自见于时,岂非所谓豪杰之士者哉!其可铭也已。铭曰:
有人而不出,以身易物;有往而不反,以私其佚。呜呼先生!好洁而无尤,匪佚之为私,维志之求。
王介甫秘阁校理丁君墓志铭
朝奉郎、尚书司封员外郎、充秘阁校理、新差通判永州军州兼管内劝农事、上轻车都尉、赐绯鱼袋晋陵丁君卒。临川王某曰:“噫!吾僚也。方吾少时,辅我以仁义者。”乃发哭吊其孤,祭焉,而许以铭。越三月,君婿以状至,乃叙铭赴其葬。
叙曰:君讳宝臣,字元珍。少与其兄宗臣,皆以文行称乡里,号为“二丁”。景祐中,皆以进士起家。君为峡州军事判官,与庐陵欧阳公游,相好也。又为淮南节度掌书记。或诬富人以博,州将,贵人也,猜而专,吏莫敢议,君独力争正其狱。又为杭州观察判官,用举者兼州学教授,又用举者迁太子中允,知越州剡县。盖其始至,流大姓一人,而县遂治,卒除弊兴利甚众,人至今言之。于是再迁为太常博士,移知端州。侬智高反,攻至其治所。君出战,能有所捕斩,然卒不胜,乃与其州人皆去而避之,坐免一官,徙黄州。会恩,除太常丞,监湖州酒。又以大臣有解举者,迁博士,就差知越州诸暨县。其治诸暨如剡,越人滋以君为循吏也。英宗即位,以尚书屯田员外郎编校秘阁书籍,遂为校理、同知太常礼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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