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桩桩一件件捋过来,实在是细思极恐。槐陵这地方,搞不好还真是田岭的命门。
可,会是什么呢?
这天黄昏,云知意回到望滢山后,立刻到了鸽房。
她对文书吩咐道:“给宿子约传讯,让他先安排人去沅城查查田家在那边有哪些生意、是什么人在坐镇主事。安排好此事后,让他自己尽快到邺城来见我。”
文书应下,开始研墨。
云知意又道:“还有,给庆州、淮南的积善堂也发消息,问问管事人,当初我让人送去的那几十个孩子,如今能不能正常说话了。若能,送两个年岁长些、能说清楚事的来我这里。”
当初邱祈祯将那些孩子从槐陵北山救出后,云知意迅速安排将他们分别送到了云氏在庆州、淮南两地的积善堂安置。
之后积善堂的管事人曾给云知意来过信,说那些孩子不知是否受了惊吓之故,大都神情恍惚,不爱说话,怕人怕黑。
没多久云知意就随沈竞维离开邺城,临走前只回信叮嘱那头将孩子们照拂好,衣食、医药和学艺等一应开销都算在自己名下,之后就没再过问。
如今过去快两年,云知意越想越觉得槐陵不对劲,就不得不打扰那些孩子平静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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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云知意忙得不可开交时,霍奉卿也没闲着。
他在众多日常事务之外,又多了筹备官医署与邺城庠学联合办学的担子,竟还有精力在州牧府外设了个“投书箱”,方便百姓投书鸣一些不敢轻易报官的冤屈。
才没两个月,他就已通过那“投书箱”接手一桩贪渎案、一桩奸污案,还有两桩乡绅侵地案、一桩官员强抢民女案。
他忙得像个陀螺却半点没叫苦,因为这招确实极得民心,值得这份辛苦。
不过,他虽通过这件事快速收获了民心好感,却把各地县丞得罪够呛,连州府的刑律司主官也被他搞得像个摆设。
碍于如今霍大人在民间声望扶摇直上,相关官员在明面上不好向他发难,只是心里的怨怒不满堆积得越来越严重。
八月廿七这天,州丞府内部议事完毕后,便有人随口提到霍奉卿。
刑律司主官周志高气得将胡子吹得老高,冲着云知意抱怨:“云大人这阵子忙均田革新,怕是不知他的所作所为!”
云知意绷着脸强忍笑意,冷冷道:“他那个人,读书时就最不肯在律法这门功课上多用功,想也知有时会胡来。”
“何止胡来?简直就是……完全胡来!”周志高每根皱纹里都藏着愤怒。
“就说官员强占民女那件事吧,人证物证什么都没有,就凭一张百姓投书密告的纸,他就敢去找那官员问话!可气死老夫了,身为举足轻重的州府要员,行事竟视律法规制于无物……”
等到周志高噼里啪啦抱怨完,议事厅内已是群情激愤。
有些人是真的生气,有些人则是随大流,以免显得不合群。云知意稍作思忖后,也顺着大家的话跟着说霍奉卿几句不是,这才脱身。
散值前,属官小心翼翼对云知意道:“方才州牧府言珝大人派人来带话,请您今日务必回言宅一趟。”
自从云知意搬到望滢山自立门户后,她很少回言宅,在州府里也尽量避免直接和自家父亲打交道,于是整个邺城的人都默认她和父母闹翻了。
云知意也不解释,只道:“好,我知道了。均田革新的所有事务我都捋顺了,你们就按照我说的一步一步办,警醒着些。明日起,替我向考功司告假三日,有什么事就派人到望滢山找我。”
算算日子,宿子约和积善堂的孩子也就这几天到,她今日回言宅一趟,明日就正好在望滢山等人。
待她将槐陵的事情捋出个头绪,再找机会与霍奉卿说就是了。
*****
云知意搬到望滢山后至今已近两年,期间回言宅加起来不超过五次。
今日再来,瞧着自己年少时曾出入十年的家门,竟觉得有点陌生感。
门房上的老仆远远瞧见她的马车,赶忙下了石阶来迎候。
“大小姐安好。老爷今日公务繁忙,派人说了要入夜才回……”
“好,”云知意点点头,举步往里走,“母亲独自在家吗?”
“二少爷、三小姐从学堂回来了有一会儿,此刻想是正在沐浴更衣。”
云知意看了看天色,轻声嗤笑:“又早退逃学。”
言知时、言知白这两兄妹读书都不上心,考不进官学,这些年都在西郊一所私人学堂里混日子。
州丞府就在城中大街,云知意一散值便赶过来,那俩在西郊读书的却比她还早到,可见老早就从学堂溜回来了。
放在以往,她定会担起长姐之责,将他俩唤来教训一通。
但如今对家里的事早已想开,便也懒得去做那恶人,只笑笑便去主院向母亲行礼。
云昉许久没见她,眼神里有些许的波动,却很快又平复了。“城门快要下钥,今夜是不是就不回望滢山了?”
“是,要在家打扰一晚了,请母亲见谅。”云知意身上还穿着官袍,不能对她行大礼,便只执常礼。
云昉眼圈微红,将头扭向一旁:“你也说是回自己家,有什么打扰?出去吧,等你爹回来再唤你吃饭。”
云知意感觉她似乎还是不大愿意见到自己,便也不惹人嫌:“好。那我去朱红小楼坐会儿。”
在她转身出门时,云昉突然哽声开口:“你的寝房,平日里一直让人收拾着,当初没带去望滢山的衣物都还在,先去更衣吧。”
云知意脚下一滞,惊讶地回头看她。
“是你爹让人给你收拾的。”云昉淡垂眼帘。
“哦,”云知意笑了笑,“母亲放心,我没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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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单沐浴更衣后,云知意披散着半湿长发,懒搭搭站在院中乘凉。
小梅刚端来一杯参茶,扭头便看到院门口来了人,赶忙行礼。“二少爷安好。”
言知时笑着摆摆手:“不必多礼,你忙去吧。我找我姐说句悄悄话。”
云知意便将只抿了一口的参茶递给小梅,命她退下。
待言知时走到近前,云知意淡笑:“我俩的交情,从几时起好到有悄悄话可说了?”
“从你不再追着我做功课起啊!”言知时嬉皮笑脸凑近她耳畔,“今日叫你回来的人,其实不是爹。”
云知意眉心猛地蹙紧:“是你?!”
“我哪敢啊?”言知时猛摇头,压着嗓子催促道,“你快去朱红小楼,有人等你呢。”
云知意总算明白过来,登时就拎起裙摆,气势汹汹地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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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奉卿正立在朱红小楼最顶层的阑干前,侧头望着一墙之隔的自家院落,目光里噙着浅笑。
此刻正值日夜交替之际,夕阳近西山,天边却已有几颗星子若隐若现。
夕阳在他玉色绢袍上抹了金粉,又将他的侧脸晕出勾人心痒的茸茸边,连他眼下那颗小小朱砂红痣都平添几许魅惑引逗。
他就站在那里不动也不言,却成了这瑰丽暮色里最洵美的存在。
云知意面上火气稍淡,趋步近前后,踮起脚……一把揪住了他的耳朵。
霍奉卿回魂,没有挣扎也没有闪躲,只是无辜地垂眸睨她:“为什么揪我?”
“出息了啊?刑律司周大人说得没错。你这混蛋何止胡来?简直是完全胡来!”
云知意笑得凶残,手上甚至拧了拧。
“想见我找什么借口不行?竟敢装我爹?占谁便宜呢?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