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杉越的眼神罕见的柔软,他静静地听着源稚生的叙述,就连呼吸也下意识地放缓,因为这是他没有参与的他的孩子的童年,错过了就无法补偿,但他至少想了解。
“其实那时候小镇里有电视机的人家也不多,每个孩子路过小卖铺的时候,眼神总会不自觉地瞥向货架的最高层,眼神里透着憧憬和向往,好像一罐新款汽水就是可望而不可得的宝贝。”源稚生摇摇头,“我无法理解那种眼神,就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稚女觉得这座镇子已经够大了,在那里生活一辈子也没有关系,因为它在我的眼里实在太小了,我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每一寸土地我都踩过,快要到十岁的时候我简直觉得那个我长大的镇子快要小到容不下我,我告诉稚女我一定要去大城市,我未来会出人头地。”
“你的身体里流着的不是平凡的血液。”上杉越说。
“不,我的身体里流着的是和稚女一样的血,只是每个人的追求不一样。”源稚生微微昂起头,看着拉面摊更高一点的地方,“橘政宗来找我了,我如愿以偿来到了大城市,甚至不用我卖力拼搏,我理所当然地成了源家的家主,黑道宗家未来的继承人,当之无愧的大人物,可我并没有觉得多么满足。”
“十二岁那年,我进入了执行局,用了三年成为执行局的局长,和源家家主的身份不同,这个位置是我自己博来的。”源稚生说,“我十五岁那年的生日,送给自己的生日礼物是杀死我执法生涯中第一百只‘鬼’。”
“成为了大人物是什么感受?”上杉越问。
“累。”源稚生从胸口中吐出一口气,在亲生父亲的面前他终于卸下伪装,“真的很累。”
一旁一直安安静静吃面的樱忽然停下了动作,因为她就是在那一年认识了源稚生,成为了源稚生的部下,和夜叉还有乌鸦一起,她并不认识那个向往着更大的天地的源稚生,当她认识这个男人时……或许当时只是男孩,他已经是众星捧月的大人物了,千千万万个浴血的黑道分子追随他或是嫉妒他,他永远冷静、强大又肃杀,可他的眉眼间似乎也萦绕着一团永远也驱散不开的疲倦。
“因为肩上的期望太重了?”上杉越问,他是过来人,六十多年前他也坐在如今源稚生的位置。
“一边的肩上是家人的期望,一边的肩上是同族的罪孽,原本我以为‘鬼’生来就该被杀死,直到稚女也成了‘鬼’,我才知道,他们其中大多数也不过是想拥有正常的人生,只是他们生来就没有选择。”源稚生缓缓闭上眼,话语里满是疲倦,“我曾经杀死个一个叫宫本野雪的女人,她的皮肤很白,病态的白,像雪一样,最后她死在了阳光里,那一刻她已经深度龙化,脸上都是狰狞的鳞片和刺,但我那一刻觉得她笑得很美。”
“稚生,这就是大人物的矛盾对么?”上杉越说,“你必须要做到很多事,但你又无法做到很多事,你满足不了所有人的期待,最后你自己都不信任自己。”
源稚生闭上眼后,视线里一片黑暗,拉面摊暖黄的煤油灯在头顶上轻轻摇晃,就像是一团火,很温暖,近在咫尺,但又遥不可及……所有的蛾子都想扑向火,但它们的结局无一不是被冻死,或者被烧死。
天照命,真的能照亮所有的“鬼”……脑海里又响起这句话,女人轻轻地质问,但声音却那么倔强,像一柄重锤一样狠狠砸在源稚生的心口,让他喘不过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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