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好古怔了怔,终是说道:“臣,没什么说的,臣恭喜陛下,臣为陛下贺。”
朱由校转身看向张好古:“师父为朕贺什么?”
张好古俯身拜道:“自然是贺陛下明悟了天命唯私,天子尚独。”
朱由校双眼微眯:“那师父,还有什么可以教朕的吗?”
张好古摇了摇头:“臣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陛下的了。”
朱由校点了点头,随即正坐在龙椅上:“那,川蜀之事,还请师父发内阁公函予平叛大军,命他们依天使之命快去着办。”
张好古笑了:“陛下,臣还是那句话,天下是陛下的,也是天下人的。
天命唯私,陛下执掌大权自然可生杀予夺,但臣亦可不奉诏。”
朱由校神情终于是真的变了,他死死盯着张好古,看着眼前这个穿着蟒服带着七梁乌沙冠的大明首辅,声音渐渐冰冷:“这么说,师父是打算为了西南那几万百姓,要悖逆朕了?”
张好古躬身说道:“臣自是不会悖逆陛下,但臣也不能无视那数万百姓的命。”
朱由校有些不解:“朕的做法有错?朕是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师父教我?”
张好古摇了摇头,缓缓说道:“陛下自然是无错,陛下所作所为皆符合为君之道,甚至可以说,陛下所学集古往今来帝王之大成,陛下自然是对的。”
“那师父为何不奉诏?”
朱由校又问道。
张好古笑了:“站在陛下角度,自然是对的,甚至对朝廷来说,陛下也是对的,但对那数万无辜百姓来说,陛下就是错的。”
朱由校忍不住问道:“这皇家颜面,朝廷威严,还不如几万百姓?”
张好古说道:“当陛下问出这个问题时,陛下已经把皇家把朝廷放在了天下万民的对立面。陛下,天下万民与皇家朝廷,孰轻孰重每个人自有公论。”
“哦...”
朱由校恍然着点点头“朕明白了,朕明白了。”
“说到底,还是朕对师父了解不够。”
“师父啊,在你眼里,那些造反的暴民,比朕还要重要,是吧?”
张好古再次叹了口气:“陛下,川蜀百姓何其无辜?他们本就受蜀王与贪官污吏压榨欺凌,他们忍得妻离子散忍得家破人亡,忍得家家有人饿死,忍得那成都府的草根树皮都要吃没了,他们始终都没想反。”
“若不是蜀王继续苛刻压榨,百姓走投无路,他们为何会反?”
“哪怕他们反了,都没有对其他百姓下手,更没有攻打朝廷县城,他们甚至都只是围在成都府外,只要蜀王给他们一个说法。”
“哪怕是反,都反的这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恭恭敬敬,陛下不觉得,川蜀之地的百姓太过可怜了吗?”
“此之过,在蜀王,在川蜀之地的贪官污吏,是他们逼反了百姓,是他们坏了朝廷威严,国家法度,按律当惩戒他们。
再往上,那也是臣这个内阁首辅的过失,而不是陛下。”
“若要论错,应当是臣有失察之错。”
“更何况陛下前旨宣布放了百姓,免其罪过,后又下密旨要处决百姓,全朝廷威严,陛下不觉得首鼠两端了吗?”
朱由校看着张好古:“师父还是一如既往的敢说啊。”
张好古恭恭敬敬的说道:“臣在陛下面前,有什么不敢。
说的呢?”
“臣不能眼睁睁看着数万百姓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去死,更不可能看着那些忍饥挨饿战战兢兢的百姓就这么徒步去辽东赴死。”
“打仗自有新军效力,何苦用这些无辜百姓在前线?哪怕只是充当劳力,一场大战下来又有几人存活?”
“此事与臣所奉理念不同,臣自然不能坐视。”
朱由校赞扬道:“师父的理念果然是高洁,新党和大同书院一直是按照师父的理念来的吧,所谓的天下大同?”
张好古说道:“此乃臣等理想,所作所为皆是为了天下。”
朱由校点了点头:“新党和大同书院的理想,天下大同,为了天下,当真是好啊。
为了天下万民,就是没提为了朝廷,为了皇帝。”
“是不是若是朕与万民站在对立面,师父和新党也会毫不犹豫的站在朕的对面?那朕
扶持新党有何意义?”
张好古说道:“从来没有什么新党,陛下。”
“大同书院的设立是陛下与臣等一起设立,其中理想理念亦是有陛下参与,大同书院的设立本就是为了朝廷,为了天下,又岂会与陛下站在对立面?”“所谓的新党,不过是大同书院出来的这些想要革新吏治,辅佐陛下中兴大明,渴望国泰民安天下大同的仁人志士罢了。”
朱由校嗤笑道:“革新党,守旧党,乡党,学党,朕这个朝廷里还真是什么都有。”
“朕想要的不过是大明天下安定,这大明江山千秋万代,所以朕才扶持大同书院出来的学子,要这么说,朕岂不是独夫?”
“师父不用多言了,朕现在不管那些,朕只要师父你即可下发内阁公函,命令平叛大军即可按密旨行事。”
“这,就是朕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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