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熥始终注视着这些人,当这些人还没有开口的时候,他便已经再次开口道:“都是好汉子,做了错事,就该担起责任了!这一次兰阳县黄河大堤溃决,朝廷已经有了定论,要大修千里黄河大堤。今晚在这里的人家,每家出一人到时候去大堤上做工,大堤一日不修成,你们便一日不得下堤!”
朱允熥的话音刚落,高于光耳边就传来了裴本之的低笑声:“看到了吧,谁说殿下没有恪守大明律的?”
高于光有些无奈,却又无言以对。
黄河大堤现在基本已经确定,是要耗费千万,由潘德善去主持修造。到时候,河南道等地将会有数十乃至百万臣民需要在大堤上出工。
东湖庄周边的百姓,安能只身事外。
只是,皇太孙却又有言,大堤一日不修成,今晚在场的这些人家便一日不能下堤。
算来算去,也算得上是一种处罚了。
朱高炽此时已经是在前面高声开口,他言简意赅,用百姓们最容易听到的语言,解释了起来。
“殿下说了,罚你们这些人,每家出一个人,到时候去大堤上做工,大堤修好了才能回家。”
“这就是殿下对你们的处罚。”
原本还心中不安,甚至是想着继续闹事的百姓,终于是彻彻底底的放下心来。
只要不是砍头,不是流放,不是打板子毁了身子骨,左右不过是去大堤上出力干活,哪里还能算得上是处罚?
人们的心定了下来。
未几,人群中忽然有一道小心翼翼的声音发出。
“请问殿下,俺们到时候去做工,有没有工钱?”
那人刚刚问完,身边就有人笑了出来。
然后,越来越多的人笑了起来。
朱允熥也不阻拦,这些人的胆子也就越来越大了起来。
“殿下!只要朝廷给俺们工钱,俺们全家都去大堤上出工,大堤不修好,俺们绝对不下堤!”
“对!只要殿下给俺们工钱,俺们修一辈子的大堤都管!”
“……”
朱允熥同样不禁笑出声来。
这便是中原子民众多秉性中的一部分突出点,他们狡猾却又勤恳。
朱允熥再次压压手,脸上羊装微怒道:“朝廷哪来那么多的钱!罚你们做工,还想着要赚朝廷的钱钞?”
离着他近些的百姓们缩了缩脑袋。
“那工钱少一点也是可以的……”
“饭总是要包的……”
朱允熥高声道:“朝廷的钱钞,要用来购置修堤的砖石沙土木料。所以,朝廷给你们的工钱不会多,到时候朝廷会颁布告示的。但饭肯定是管饱的,要是那时候你们吃不饱肚子了,只管找河道上的官员。
他们要是不管,你们就去找到时候分布在河道上的锦衣卫,他们会为你们做主的。”
管饱!
百姓们很会抓重点。
当即便是一片喝彩声。
朱高炽这时候见时机差不多了,便上前两步,看向百姓们。
“今夜之事,朝廷和殿下是清楚,也看得明白,到底是谁犯了错。”
“但你们今晚,也是有错的。殿下饶恕了你们,这是恩典。”
“现在你们都寻了锦衣卫,报上姓名,家住何处,家中都有哪些人。如此之后,方才可以回家。”
朱高炽没有说为什么,百姓们也都没有反驳。
皇太孙没有拿他们治罪,还让他们去河道上做工,能拿些钱,最关键是能吃饱肚子,这已经算不上是处罚了。
这就如此刻开口说话的那个胖胖的少年说的一样,是恩典。
为了防止到时候皇太孙和朝廷忘了他们,不让他们去河道上做工,当朱高炽的话刚刚说完,百姓们便已经是蜂拥而至,挤到了那些手拿着空白簿子,准备登记造册,原意是要防备这些百姓日后再犯错的锦衣卫们面前。
人人都在抢着,要早早的将自己全家的名字都报给锦衣卫知晓。
朱允熥回头转身,看向已经变得沉默不语的小胖。
他走到小胖身边,轻声道:“看懂了没有?”
朱高炽点点头,然后立马又开始摇起头来。
朱允熥笑了笑:“我大明的百姓很容易满足。他们所求不多,可总有人连这点都做不到。”
冷笑了两声,朱允熥便双手兜在一起,往外走去。
朱高炽挠挠头,想了一下,看着那些恨不得现在就能去黄河大堤上做工的百姓,自嘲的摇摇头,亦是转身离去。
等到百姓们抢着登记完后,这才反应过来,皇太孙已经走了。
官兵也同样走了大半。
“草民拜谢皇太孙殿下!”
整个儿都被火海笼罩着的东湖庄外,百姓们对着眼前的夜幕跪地礼拜,嘴里不断的高呼着。
……
东湖庄的事情,在天亮之后,便如飓风一样,刮过整座开封府。
本来就因为河南两司衙门及开封府各司衙门官员,尽数被缉拿审讯,而惶惶不安的开封府,更加惶恐了起来。
官府里的人被抓了。
城外的士绅大户,也被发了疯的泥腿子们破了家。
而皇太孙对于那些泥腿子,竟然只不过是罚了一个大堤不成,永不下堤的处罚。
何其的可笑。
当昨夜未曾涉及东湖庄之事的开封府士绅们,准备着写好文书,送往各处的时候。已经接手河南道两司衙门及各府县衙门的随行官员们,便以最快的速度开始了政务处理。
“开封府,除陈留县外,余下各县皆有贪墨、欺上瞒下、横征暴敛等诸般触犯大明律法之事出现。按律,刑部、大理寺、都察院随行主理,再派了锦衣卫的人缉拿问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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