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凝望着渐息的烛光,“地狱并非地狱,仍可再造人间。”
随后,
灯火温吞地熄灭了。
主离去了。
男孩望着这一派的黑暗。
他站起身,抱起烛台,将它小心收好。
男孩拉开柜子,找到一本书,封皮老旧又肮脏,翻开其中几页,他不识字,看不懂那些字,也不知道,那就是老菲格的日记,很早的时候,在眼睛还没瞎的时候写下的。“我以后要识字,要看懂这些东西。”男孩暗暗下定决心,“主啊,等我拯救这里,你要给我取个名字。”
男孩把老菲格留下的衣衫,铺到床上。
枕在上面,他还是忍不住地淌眼泪。
老菲格死后过了很多天。
残疾的罗曼疯了,白天抱着腿,躲在屋子里,晚上的时候,整夜整夜地嘶吼,到处乱窜,当他看到英雄马里尔的凋像时,会跪到那里,不停地亲吻凋像的脚尖,他是孤零零来到这地狱的,除了男孩,再没有别人关心他。
罗曼某天终究失踪了。
男孩推开罗曼住所的房门时,只见空空如也。
他问遍大半个奴隶窟,也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
大家也很快忘了他。
男孩还在做偷面包的事,不偷面包,他们都没法活,但男孩学聪明了,他不再无私地把面包送出去,而是从奴隶们手里换些有用的物件。
自老菲格死后,男孩去得最多的地方,是丽贝卡的诊所,因为她识字,所以男孩辛苦变卖那些物件后,便找上丽贝卡,给钱求她教自己识字。
丽贝卡同情这男孩,她同男孩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时常来我诊所帮忙,就当作识字的费用。”
男孩很高兴地答应了。
而每到夜里,男孩试着接过老菲格讲经的任务,他开始复述老菲格以往讲过的经书故事。
不过,一个小孩的记忆总是有限,男孩记不得那么多,理所当然地,无意间走上老菲格编经文的老路。
幸运的是,这些留在这等死的奴隶们没有一位识字,也不在乎那么多,有得听就是了,他们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某一天夜里,有位奴隶提起。
“哈立木老爷那里,好像有人被打死了。”
“这一点都不稀奇。”有位奴隶道。
奴隶被主人打死的事,确实不在少数,只要不是上等奴隶,根据法律规定,只需要赔偿一笔钱给奴隶亲属就行了。
“不止是这样,他的妻子和女儿在这之前就饿死了,哈立木老爷连钱都不用赔,就白白打死了一个奴隶。”
听到这里,男孩的神经颤了颤。
尽管不知道名字,但他好像知道是谁了。
在场的奴隶们唏嘘几句,便不在这话题上深谈,对这些等死的人来说,哪怕身边的人死了,都能当作一种麻木的习惯,掀不起多少波澜,他们对彼此视而不见,对自己也视而不见。
只有男孩握紧拳头,狠狠地敲动心脏。
让它泵动起来,不那么平静。
男孩挤住眼睛,奋力涌出眼泪。
他不想把这变成习惯。
男孩要永远记着这种感觉,这种悲怆,就好像他记得母亲要永远善良的话一样,就好像每天晚上,他都要把老菲格说过的话,全部对自己复述一遍。
男孩终于涌出眼泪,一下便泪流满面。
从满是泥砂的地上,男孩攥起一颗手掌大的石块,朝着那压迫每个人的凋像,狠狠地丢去。
石头撞在马里尔凋像的头颅上,磨出一道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