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无奈道:“如今船市里的商户,都是租给旁人,我那汉子就收些船租,哪管得到别人的货呢,你若要油,我那还有半罐,分你两勺便是。”
旁边的妇人轻啐了一口:“你这埋汰谁呢,你家汉子帮了咱们大忙,能贪你一勺油,行了行了,我放些钱在你处,下次若有,你便替我买上一升。”
另外一位妇人笑道:“这真是发达了,瞧瞧,这都敢买一升油了,不怕又被你家孩儿偷喝了么?”
“叫你嘴碎!”买油的妇人作势要打,又笑道,“我家那汉子如今去了纸坊,说是每日比打鱼还苦,回家倒头便睡,我不给他弄些油吃,他哪里受得了那苦,怕是没几日便趴下了。”
“说得也是,这重活得有油有盐,这没个油水,做了重活就得生病,”张氏附和道,“如今这油不贵,对了,听我当家的说,他准备找人建个油坊呢。”
一时间,旁边的几位妇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异口同声道:“当真?”
“自然,”张氏想着相公的话,道,“这梁山水运容易,河北、京东、还有江淮那边的船都能过来,尤其是河北路,河水泛滥,伤庄稼,每次水祸过了,都只能赶着种些豆子,你想啊,那些豆子用船送来,榨油多容易啊。”
周围的女子听着眼睛发亮,纷纷称是,更是将她相公夸得天下少有地下全无,极大地满足了张氏的虚荣心,她继续道:“而且,我还听说,那榨油剩下的豆饼,也能吃,到时咱们每天都能吃豆羹饭,家里的小孩还能多吃些呢。”
一时间,又是惊叹声四起,豆子不好煮,费柴禾又容易胀气,但榨过油的豆子便容易煮熟了,到时加点盐、拌两滴油,做成豆羹,光是想想,就让她们期待起来。
“那,这油坊还要人么?”一位妇人急道,“我家相公身强体壮,榨油这活,他做得呢!”
“我家相公才是力气最大,你要不让他试试。”
瞬间,刚刚的和谐气氛不再,几个妇人大声争了起来。
旁边的小孩们不懂这些,他们看母亲已经转移了注意,相互之间使了个眼色,有人挡在前边,有人悄悄将碎芦苇收起来,放到旁边的一处小坑里,用几株大芦苇挡住。
这是他们偷偷藏的私房,只要找机会,就能悄悄卖给纸坊,虽然就那么一两枚铜钱,但却可以换得一口饴糖,他们每人都能舔上一下,那味道,比过年喝的肉汤还好。
……
“……钱需要流通,等乡亲们能吃得更足,身体更好,才能做更多劳作,积蓄更多钱,”赵士程给张荣讲最简单的经营原理,“如此,叫做,藏富于民。”
张荣听了,却很疑惑,问道:“可是,小公子,为什么朝廷不如此做呢?”
这些年,朝廷对他们压榨无所不用其极,力役和税赋种类简直多如牛毛,让他们过年连吃一口肉都不敢做下决定,作为渔民,明明他们交的不是物税,而是钱,还得如佃户一样,给吏员们额外的“鼠耗”和把粮食送到朝廷的“转运钱”,更不必说平时摊派的“鱼捐”、需要运货的征船的“船捐”……
赵士程轻叹息一声:“这个问题,很复杂。”
张荣低声道:“可是,弟子想知道。”
“别,我可没收你做弟子,”赵士程摆摆手,还是给他解释道,“因为阶级。”
“什么,是阶级?”张荣有些失望,虽然面前只是一位小公子,但他这半月来,早就被他的才华和气度折服了。
“你无地无土,只有一只小船,算是朝廷的五等户对不对?”赵士程简单地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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