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皇庄官庄不仅规模浩大,驭民亦可称酷烈。耕种皇庄者是为佃农,一为佃农,世代不得脱籍,臣又查庄田之税银亩八分,三倍于民田。盖因耕种庄田,既要缴纳国课,又要缴纳庄课。一田两税,已不堪命。”
“更有庄田之官校,召集群小。或称庄头,或为伴当。他们占田地、敛财物、污妇女,稍有反抗者,辄被诬奏!官校执缚,举家惊惶!”
“往日所言,民牧苦民甚多,然臣观之,远不如庄田也。天下为民厉者,亦莫如皇庄及勋戚、中官庄田为甚!陛下乃为天子,天子以天下为家,安用皇庄为?”
说完上述的话,顾人仪脱下官帽放在身前,以头触底,声泪巨下:“臣干冒天威,殒命以对,伏惟陛下深留圣意,无失今日之机、无忘改元之志,则生民幸甚、宗社幸甚!
”
他这段话,说到半道儿的时候,刘瑾就已经开始流汗。靳贵记录的手都忍不住在用力。
天下是有诤臣的!
说完后,整个乾清宫寂然无声。
顾人仪低头,刘瑾、靳贵低头,就是费宏也低头。
他们不敢去想皇帝会是什么反应。
皇庄,这是直指天家之错,朝廷之错!
实际上朱厚照正在仔细的看着奏疏,顾人仪说的简单概括,细节还是在纸上。
半个多月前,他召见顺天巡抚,当时得知的情况和现在可完全不同。他不敢确定官府是不是有横征暴敛,因为民牧确实会释放一部分社会矛盾。但他也知道,顾人仪说的话一点儿也不假。
老百姓被逼得造反,怎么也不会是因为一个单独的理由。
庄田……
这是京畿地区压在百姓头上的第二座大山。
但这件事涉及土地兼并,而且勋戚、中官、当地的地方官都有涉及。
用现代话语表述,这是剥削阶级整个压在老百姓头上。而最上面,就是他这个皇帝!
所以也才有独对这一请求吧……
朱厚照看了一眼费宏,这应当是他的功劳。
啪嗒。
皇帝放下奏疏,随后脚步声响起,他一步一步的走到殿门口,眼睛望着远方。
“这件事,不准出这座宫殿。否则,莫要怪朕不念旧情!”
费宏、刘瑾、靳贵哗一下全部跪下,“臣奴婢遵命!”
随后皇帝转过身,倏然笑了出声,“费爱卿,你这个人举荐的有些意思。今日就到此处,先带回去吧。”
“陛下!”顾人仪转个方向跪过来,
他没得到想要的答桉,当然不会满意。
但朱厚照打断了他,认真的说:“你的话,朕都记下了。听朕的话,先回去。”
顾人仪还要再说,费宏上前拉住了他,“你要抗旨?!”
这种时候不能笨,以这样的奏疏,皇帝不要你的命,还让你回去,本身就有答桉了!
“臣、臣告退。”
“恩。”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朱厚照久久不语。他心里头已经有打算了。不过这件事牵涉甚广,必得筹谋一番。
“后面还有谁吗?”
靳贵答道:“启禀陛下,先前威宁伯也递了条子。”
“来得正好。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