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候分田之事进行一半,不够分了怎么办?”韩子仁沉思说:“陛下决然不会想不到这个问题,必定已经是想到。然后以势来推事。”
有的时候,以圣旨推事不一定特别好使。尤其碰上这种涉及土地的事。但如果是以势,那就不一定。皇帝骑虎难下能怎么办,那当然是硬着头皮也要下。
这样聊着,他们很快也到了大兴县。
顾人仪最先从这里开始分田,
钦差自然也只能先到这里看。
顾人仪此刻正站在田间地头,微风吹得衣袂卷动,也吹得他青丝翻飞,在他的视线里,是好几个村里头的男子,他们扛着尺,带上根木头,阳光下往地里这么一插,上面一块红布随风飘动,
“张瘸子家就到这儿!”
老百姓度过最初的惶恐不安之后已经开始接受天上掉馅儿饼这件事,而这一接受便不是小事,现在是老老少少男男女女全都围了过来。
而那个叫张瘸子的,也不识字,反正就是在村里老秀才的指点下画了押,门牙都掉了一颗,指关节粗大一看就是做农活多的,而且脸上的黑皮褶皱极多,不过那也可能是因为笑的,就是笑起来有些不太聪明,
“张瘸子,这下不用卖女儿了!”
“不卖了,不卖了,就伺候这块地了。”
……
到了第二天,顾人仪接到了钦差谢丕一行,他们继续到这村庄里监督分田事宜。
甫一见面,略作些介绍,顾人仪就满是忧愁的说,“有一个问题。是当初没想到的、”
谢丕与他并肩,问道:“顾府尊请说。”
顾人仪官帽戴得极正,嘴唇上有一抹黑色的胡须,他为人没什么架子,似乎也没那么卫生讲究……鞋踩得脏了,衣服也不干净,但说话、行事倒是迅速,显得很是干练。
“原先,朝廷只是考虑,老百姓没有土地,失去了立身之本,生活极为困苦。若有了土地,他们就可以自己种粮,不必再卖儿鬻女。实际上,不是这样。”
谢丕三人有些疑惑,“不是这样?这样也不能解百姓之苦?”
“能解,但是只是一部分。百姓……比我们想象得更加困苦。田产本就是命根子,不到一定地步,百姓不会轻易转手,而沦落为无地之农的百姓,毕竟是很困苦了,所以他们中不少人还有欠债。”
三人听了心里都一咯噔。
“如果是这样,他们拿了田,卖了钱,一夜之间又变成无地之人了,这怎么办?朝廷费那么大的力气分的田,还不如发几两银子让他们还债来的简单。”
发银子总不需要发动那么多人。
分田分到最后还是分出那么多无地的老百姓,那这巡查钦差肯定是一道奏疏就上去了。
皇帝一看这个结果,那能满意?
“唉。”韩子仁深深叹息,“让天下的穷人都能有块地、有口饭,这便是天下第一难事。”
“我预备以顺天府尹的名义,颁布禁令,凡是正德二年所分之田,十年之内不许交易买卖。但是……”
其实明以前,也有一些时期是限制土地买卖的。
但还是那句话,法律如果不能执行落地,就是一张擦屁股都嫌硬的纸。明朝还禁止奴隶的。咱还禁黄呢。
关键在于执行。
其实许多法条都可以制定,但不代表制定了就有用,许多事情甚至可以没有法条,就是当政者的一个意志,那也一样管用。
“……但是仅顺天府有这样一条禁令是没有用的,人走政息,一切照旧。”
顾人仪可以被调走。
如果换做皇帝来发布,那么他们这些官员作为执行者还能有办法,毕竟皇帝不能搬走。
“不能卖地,那么那些欠了债的百姓如何还债?”景旸问道。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
总不能你说你穷,欠了债就有理由不还了,那这也是不对的。
顾人仪沉声作答,“只能慢慢归还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一笔银子,分为多年归还,每年只还一部分,这样日子总归可以先过下去。”
日子可以过下去!
“唉。这样就不仅是分田的是,还是诉讼的事,这样还忙得过来么?”韩子仁毕竟有些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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